每年廠裡的技術大比武，堪比過年建設路上，各個大廠聯合舉辦的工人文藝匯演。技術比武的時間和市裡的牡丹花會時間一前一後，都在每年的四、五月。但是都是前一年各個車間利用業余時間，進行篩選。最後選出技術過硬的三名參加總廠的總決賽。

　　但是眼下廠裡最主要的是年終總結大會。

　　晉主任也要參加，他看蕭田野寫字蠻好，就帶著他參加。讓他來當現場筆錄和整理員。蕭田野剛到了發動機車間，就被晉主任叫上跟著他開會。蕭田野也沒來得急給老師傅斟茶。這讓本就忿忿不平的老師傅，心裡對他有了更深的嫌隙。本來老師傅的侄子可以了進發動機車間，但是名額被蕭田野佔了，老師傅再家裡受了媳婦好一頓奚落。又趕上蕭田野沒有敬茶，他打心底裡心裡便不喜歡這個年輕人。

　　每年年底的年終總結會，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歡喜的是銷售部門，愁的是各個生產車間。還請了各地的經銷商以及市一級的代理。發動機車間全程就是接受各種反饋意見。

　　廠裡效益一好，年終總結會上立馬就有體現。當然廠裡的各部門，也是沾了經銷商的光，會議在市裡最大的牡丹賓館舉行。

　　申廠長開始開幕發言讓台下的觀眾激動不已。西北雪山下、東北黑土地、中原大地、秦川沃土、海南椰林，處處是“紅旗”拖拉機的身影。在建設南極長城站的過程中，拖拉機還成為我國第一個駛上南極大陸的大型機械。廠裡十一五規劃確定，企業嘗到了適應市場、不斷培育新的競爭優勢的甜頭，在原有履帶拖拉機基礎上，發展大功率的大輪拖。並且根據機械工業部的報告，廠裡要發展全品類的工程機械。

　　這消息一出，各生產部門也接到了質量升級，產品升級的通知。要生產出能匹配未來新產品的零部件，要做好配套的升級，這是那些產品能不能成功的關鍵。以上這些都是規劃的主要內容。

　　蕭田野坐在會場的側面角落的桌子上，奮筆疾書，還找三妹借了個錄音筆，以防萬一有缺漏。

　　會議到了中間最重要的環節，各個車間主任，現場給經銷商解答常見問題。

　　中場有半個小時休息時間，蕭田野將錄音筆放到筆記本中間，用會議文件壓住，會議場上人多眼雜，如果丟了，回去沒法跟三妹交代。他去找薛鵬拿點水喝，出門也沒帶水壺，會議室裡暖氣足，口乾舌燥。

　　今天的場合很重要，王春華把家裡一套舊西服借給蕭田野穿。他第一次穿西裝，被這身板正的衣服束縛著，又正襟危坐在會議場上，渾身不得勁，趁著休息，必須要去活動下筋骨。

　　會議室烏央烏央的人，這會兒都出了門，去透透氣。

　　蕭田野記得薛鵬說他在門口當引導員，快步到酒店大堂。

　　大堂裡沒見到薛鵬的影子，一群身姿窈窕的女迎賓，酒紅色金絲絨旗袍，整齊的站在入口處，在人群中甚是顯眼。蕭田野本來眼睛就近視，又專心寫了一上午會議記錄，這會子像是隔著一塊毛玻璃看世界，面前的那些女迎賓全是一個模樣。

　　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然後一個女迎賓蹦跳著向著他的方向走來。

　　“田野哥，你們休息了?你穿著衣服可真帥氣。哎呦！”王春華忘記穿著旗袍，平時習慣大步流星走路，差點被裙擺絆倒，幸虧被身邊的女伴扶了一下。

　　待王春華踱著小碎步走近，蕭田野才看清她的臉。她已經是拖拉機技校的學生，

女大十八變。人靠衣裝，她身穿這身金絲絨旗袍，頭髮被盤起，發膠讓每一根頭髮都整齊的排列在一起，淡淡的妝容。不說話，往那一站，活脫脫一個港台明星。但是一說話，大大咧咧的性格就打破了那層朦朧的美感。　　“你可慢著點。還沒過年，不用行大禮。”蕭田野看著面前的王春華，著實和平時的形象相距甚遠，用開玩笑的語氣緩解尷尬。他覺得王春華和蕭書秧她們一樣，和親妹妹差不多，時常開她玩笑。

　　王春華倒是不在意蕭田野的調笑，但是剛剛差點在大庭廣眾摔倒，圓圓的臉蛋上升起一團胭脂色。

　　“咱們那邊說話，這裡太吵了！”王春華幾乎是吼著說的。大廳裡太多人，擠來擠去，把兩人擠著散開。

　　好不容易，兩人到大廳一樓樓梯間，專門放了一張桌子，給迎賓員放私人物品。

　　“你這裡有水沒?我這嗓子都冒煙了。”蕭田野這才覺得嗓子乾澀，聲音有些沙啞到:“這賓館裡的暖氣真是足。”

　　“你不早說。我這裡有健力寶，我給你取。”王春華說完，到桌子上的藍色帆布包裡掏出一個白色的易拉罐，遞給蕭田野。

　　蕭田野沒有客氣，拉開易拉扣， 氣泡十足，喝了幾口，蜂蜜和橙子味在嘴裡融合，乾澀的嗓子像是沙漠裡下了場清爽的雨。

　　“我聽說蕭書秧和你一塊來的?怎麽沒見她?”蕭田野才想起剛剛要問的話，可是話音剛落，二樓樓梯間傳來低沉的爭吵聲音。

　　蕭田野剛想拉著王春華出去，偷聽別人說話，屬實不是君子所為。

　　但是只聽了一句，王春華拉住蕭田野，示意他站住，不要說話。

　　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應該是成年男人。

　　其中一人道:“這次你們改發動機銘牌，用螺絲釘上。你不知道廠裡的都是鉚釘鉚上去。這點小細節，足以讓質檢部的人抓住蛛絲馬跡。”

　　另一個人剛想說點什麽，樓上的門被推開，“你倆在這裡呢，趕快回去吧。”

　　聽到二樓樓梯間的門“嘭”的嗯一聲關上，一樓的兩人面面相覷。

　　王春華之前聽父親說過，總有一些不法分子，利用一些舊的機器零件，改了銘牌，翻新再賣，從中獲取暴利。大概那兩人說的就是這事。就問了身邊的人:“田野哥，你能聽出來說話的是誰?他們應該是在說拖拉機造假吧。”

　　“可能是吧。不過我們沒有調查清楚，不能隨便說。”蕭田野將易拉罐放下，拉開門就要走:“我得回去了。今天這事先不要給旁人說。”

　　看到王春華點了點頭，他才放心的離開。蕭田野以前倒是聽薛鵬說過，翻新機有利可圖，造假的人不在少數，但是既然能出現在廠裡，貿然行事，勢必打草驚蛇。這件事，還需要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