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裡每年都會舉行金秋菊展。今年廠裡形式也好，展覽也辦的別開生面。這樣的美景更是不能辜負，特意邀請了各地的經銷商，參加一年一度的采購會。采購會和金菊展覽同時舉行。

　　近碗盆花顏色豔麗，有些似花燈，有些像是繡球，各個都像是活潑的精靈，在秋日豔陽下綻放。廠裡這次投入不少花銷，最顯眼的展台上還有一些名貴品種，像是鳳凰振羽、墨荷、金牡丹、天鵝舞等名貴品種。展台旁邊，保衛處三班倒，在展台邊上站崗巡邏，防著些偷花賊。

　　這展覽多是些穿著時髦的年輕人，穿梭在展覽中間，合影留念。吳為為蕭書和拍照片時，蹲在地上，躺在地上，誇張的動作引得參觀的年輕女孩們側目。有些大膽的年輕女孩上來詢問，能否為她們也拍幾張照片。

　　蕭書和已經習慣了吳為身邊的這些女孩，聽到吳為和她們商量拍照收費，還可以幫她們把照片洗出來寄到家。

　　吳為一邊拍照，一邊還給人講笑話。對著一個笑的燦爛，穿著白色長裙的姑娘說道:“嘿，姑娘。您身後那花可是名貴品種“天鵝舞”。那印在郵票上，頂上你一年工資的。你可比那它美多了，你要是上了照片那就是明星啊，《廬山戀》裡的張瑜也就您這樣。”

　　一番話下來，姑娘的笑臉在秋日陽光下羞澀動人。

　　旁邊一個帶著蛤蟆鏡，一身黑西裝，皮鞋鋥亮的中年人用粵語叫住吳為。

　　“年輕人，你懂郵票?”

　　吳為聽到粵語，來了興致竟然用粵語開唱了句:再次看你一眼，然後靜靜獨自遠行。

　　那中年男人像是見著老鄉，自報家門到:“你好啊，我叫陳光耀。你也喜歡《千億個夜晚》。”

　　吳為用著八分熟的粵語和那人交流:“裡好啊，我是吳為。我很喜歡林子祥的啦。郵票嘛，略懂一些。我們借一步說話。”他語調滑稽，表情誇張，手上也帶些動作，惹得旁邊的蕭書和捧腹。不僅蕭書和笑的前仰後合，那些拍照的女孩子們也是掩嘴輕笑。

　　在擁擠的人群裡，陳光耀一開口旁邊的人也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吳為聽到郵票，就邀請陳光耀到馬路對面去說。那時候，大家做這些買賣都是悄悄進行，若誰要大張旗鼓惹來全是麻煩事。

　　吳為三人到了馬路對面的人行橫道上。

　　陳光耀先開口:“吳為先生，你手裡有沒有五年前發行的郵票。要是有“猴票”，我出高價購買。”

　　吳為四處看了下，輕輕點了點頭。

　　陳光耀眼睛一下子亮起來，有些激動的說:“我出三百塊。”

　　蕭書和從來沒有寫過一封信，更是不太了解郵票。但聽到三百塊，一時覺得詫異不已。三百塊，相當於一個工人接近一年的工資。她沒用過，卻是見過，一張四四方方的小紙片，貼在信封上。她倒是見大哥用過一次郵票，那郵票花花綠綠很是好看。那麽小小一張紙，竟能值這麽些錢，那人是燒糊塗了?

　　吳為也是被那人的報價驚了一下，然後低聲說:“陳先生，這郵票現在不在我手上。您住哪裡，我拿到了，給您送過去。”

　　陳光耀頓了下，然後說:“我在友誼賓館住。那我們約在五天后。”

　　吳為做了一個“OK”的手勢。

　　而另一側廣場上的采購會，銷售部的人員像是守著名貴花品一樣，守著來自各地大型農場的廠長。

　　接下來一個星期，蕭田野就在車間和銷售部來回奔波，

忙的腳打腦後跟。早在采購會之前的半年時間，銷售部門就廣撒網，在全國各地的經銷點發出邀請，主要邀請一些大農場的經營者。小四輪現在風頭正盛，不用過多宣傳。這次采購會主要是針對於國內一些規模化農場上使用的大型履帶拖拉機。這些農場，很多都使用約翰迪爾等國外的品牌，質量不錯但是零配件卻不好買。銷售部特意向各個車間借調一些踏實，專業素養好的年輕人，經過培訓以後，專門解答用戶的問題。銷售部們覺得，專業的技術工人能給出最專業的答覆。有一些一線工人看著銷售部油水大，在這次采購會摩拳擦掌大力表現，為的是在銷售部那裡留個好印象。　　聰明的人，蝸牛殼裡都能做道場。

　　蕭田野覺得他卻不是那一類人。采購會開幕當天，天公作美，門口小廣場上拖拉機都被掛上了大紅花，像是被表彰的勞動模范。整齊的木桌上，所有參會的職工，穿上廠裡新發的秋裝工作服，褲腿上的褲線筆直而清晰。蕭田野覺得這天的工作服，竟也能穿出領導們上台才穿的西裝效果。

　　廣場上人頭攢動，有穿著西裝革履的買家，也有穿著棉布衣衫，腳踩千層底農民，當然還有附近看熱鬧的居民。孫峰和蕭田野被分到廣場西側，負責回答用戶有關齒輪及發動機使用和維護的一些問題。他們本身對於這一塊了解深入，又經過措辭等方面的培訓，口若懸河，說的聽者頻頻點頭。

　　孫峰是個投機倒把分子，看到穿著光鮮亮麗的，面帶諂笑;看到穿著粗布衣服模樣的人，便是一副愛答不理。此時快到午飯時間，重要客戶早被銷售部邀請到食堂吃飯。廣場上稀稀拉拉的，剩下一些看花順道看拖拉機的人。孫峰和蕭田野兩人被安排最後吃飯，閑得無聊只能在拖拉機旁邊乾等。

　　此時一個中年男人穿著和廠裡工作服很類似的藍色上衣，只是胳膊肘上被磨得發白，似乎輕輕一碰就破。他褲腿挽著，腳上穿雙解放牌膠鞋，鞋子上沾滿了濕潤的泥土。這男人看起來臉很黑，那種被太陽曬得很健康的黝黑。

　　中年男人走向一輛履帶拖拉機，仔仔細細在查看上面的每一個細節。看到發動機的位置，似乎有疑問，就抬起頭準備問一問站在旁邊孫峰。

　　孫峰頭也沒抬，確切的說剛剛之前從頭到腳，打量中年男人一眼。他說了句:“這拖拉機一般農戶用不著。”

　　然後對蕭田野說到點了，他先去食堂，留下那個中年男人一臉嚴肅的站在原地。

　　蕭田野走上前去，表情溫和詢問到:“您好，我看你在看這個發動機。”

　　“這個發動機多大馬力?冬天天氣氣溫非常低的情況下， 運行怎麽樣?”中年男人點點頭道。

　　兩人都走到拖拉機發動機邊上，指著上面的牌子說道:“這個是”

　　中年男人認真的點頭，盯著蕭田野又看一了眼。

　　那人神情專注，有股不怒自威的精神氣，並且發動機這一塊兒他知道只是皮毛，擔心沒有說道問題的關鍵。如果露怯，可就丟的不單單是個人的臉面。

　　中年男人沒有在詢問，只是又蹲下身來專心研究拖拉機。

　　這時候，申廠長身邊的胡秘書，向著蕭田野這邊一路小跑。看都沒看蕭田野，彎著腰，非常有禮貌的對著那中年男人叫了句:“程場長?”

　　“胡秘書。你好。”中年男人站起身來，和胡秘書握手。

　　胡秘書臉上似乎能看到春日的陽光，說道:“程廠長，您讓我好找呀?我們申廠長還在等著您呢，咱們直接過去吧。”

　　“好，我們現在過去。”申廠長轉過身來，對著蕭田野微笑，說道:“小夥子，謝謝你。”

　　蕭田野擺擺手，說了句:“應該的。”

　　胡秘書這才看了蕭田野一眼，眼角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蔑視，臉上卻露出標準的禮貌性微笑。

　　蕭田野目送兩人離開，忽的覺得那中年男人聲音似曾相識，正沉思，被孫峰拍了下肩膀。

　　“你去吃飯吧。”

　　蕭田野點了點頭，向著廠裡走去。他要經過熱加工車間，才能到廠裡安排吃飯的食堂。為了節省時間，他就拐到熱處理車間後面的小路，準備抄近道。誰知剛走到車間門口，車間裡所有人都圍著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