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歲首前一天,淮陰下起了綿綿細雨,原本二十來度的氣溫驟降十來度,濕冷濕冷的天氣倒是給過年增加了些許年的味道。
在現代生活了二十幾年,韓信印象中的過年是大雪紛飛,一家人圍在圓桌前一邊吃著熱騰騰的年夜飯,一邊看春晚。
上一世他的生辰是冬月二十九,滿月那天正好是除夕,他第一次看到電視,看到春晚,那時著實把他嚇了一大跳,以為是真人鑽進了小盒子,好奇那麽小的一個盒子,居然能鑽進去那麽多人。
他手指著電視一頓咿咿呀呀,母親也不管他能否聽懂,像教一個無知嬰兒一樣,指著電視就給他介紹。
很可惜,那時他幾乎聽不懂現代的普通話,母親說了半天,他還是沒搞明白為何人能在那個盒子裡說話表演。
參軍前的十幾年,每年除夕他都是和父母一起度過的,然而自從進入部隊後,他幾乎再沒和父母一起吃過年夜飯。
後來去當了臥底,更是三年沒和母親聯系過,死前也沒能再見她一面……
“鏘鏘鏘……”
一陣銅鑼聲打斷了韓信的思緒,外面的除夕夜逐儺儀式開始了,韓信站起來邁步走出去,只見阿山扮演的方相頭戴面具,掌蒙熊皮,一手持矛,一手持盾,正圍著篝火跳躍舞蹈,驅鬼逐疫。
呂雉和秋站在旁邊,念著驅除鬼役的詞調。
因為過年,柴勇、肖氏、小壯等人都放假回家了,曹氏和奚涓已經定了親,被疵請去她家裡過年,往日熱鬧的莊子卻只剩這幾個人,顯得十分冷清。
阿山象征性地跳了一段儺舞,算是走完了除夕的儀式,他提過旁邊一桶水,把篝火澆滅,呂雉和秋也收拾起東西準備回屋,見韓信居然站在後面,呂雉臉上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
韓信走上去接過她手上的東西,轉身去了飯廳,呂雉跟在他身後,秋和阿山則去了廚房。
廳中一張圓桌上,火爐和銅鍋已經擺上了,這是韓信提議的,今晚吃涮火鍋。
呂雉去淨了手,不一會兒阿山便提著燒得火紅的木炭進來,秋則端著一盤盤切好的雞鴨魚肉和蔬菜。
“你二人也坐下一起吃吧!”韓信發話道。
秋連忙道,“奴身份低賤,不敢和家主同桌用飯,廚房裡留了吃食。”
說著屈膝一禮,“家主、夫人慢用,有事叫奴!”
秋不留下吃,阿山自然也不好留下,二人退出飯廳,室內只剩韓信夫妻。
外面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室內炭火啪啪噗噗地燃燒著,讓這個原本該熱鬧的夜晚,顯得更加冷清。
呂雉想起出嫁前的除夕,父母,二位兄長,嫂嫂,小妹,還有年幼的侄兒,一家老小齊聚一廳,其樂融融,哪像現在,靜得連對方的呼吸聲都能聽見。
韓信執起筷子,涮了一塊肉放到呂雉碗裡,率先打破沉靜,“待我自南越回來,我們生個孩子吧!”
生孩子?
呂雉愣了愣,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韓信,他不是一直都嫌棄自己麽,成婚到現在快半年,一次都不願碰自己,現在又想生孩子了?受什麽刺激了?
韓信不知她心中所想,繼續道,“我離開這段時間,家中一切都要辛苦夫人了,我已讓赤焰做代理遊徼,洪澤鄉的鄉卒、亭部皆是我的人,赤焰是個可完全信任之人,還有奚涓和松,夫人不必擔心有人欺負你,從前我在的時候如何,走後依然如何,莫要去縣裡即可。
” “良人何時能回來?一定能回來嗎?”
呂雉聲音帶著一絲沉悶,雖然,她現在還抱著和離、離開這裡回沛縣的想法,但絕不希望是以寡婦的身份回去。
想到他有可能會死在那蠻夷之地,她心裡就悶悶地難受,說不清道不明。
聽出她話中的擔憂,韓信心頭一暖,“戍役一般以一年為期,若遇上戰事膠著,會往後延續,具體何時能回我不知,但一定能活著回來,等我回來,我們多生幾個孩子,往後除夕便不會如此冷清了!”
又說到生孩子,呂雉紅著臉低聲道,“良人不嫌棄我了?”
韓信詫異,“我何時說過嫌棄你?”
“那你……”
呂雉臉皮到底還是不夠厚,不敢問出後面的話,她不說,韓信這個感情白癡如何能明白她想的是什麽,兀自解釋道,“我曾經是不待見你,卻並未嫌棄,你是個賢惠的妻子,我會好好和你過日子,好好珍惜你。”
呂雉心裡冷哼,從前在沛縣時說了多少次會好好待我,結果到了這裡完全變了一個人,把我當奴仆使喚就算了,脾氣還賊壞。
雖然最近這家夥變好了很多,但呂雉始終覺得,那是因為他想讓自己教那群娃兒念書,才故意示好。
現在他要去南越了,又來哄自己說回來了就生孩子,定是想讓自己幫他好好守著這份家業,這家夥平日看著悶不吭聲,心思多著呢!
“你這人,慣會哄人……”
她有些不滿地小聲嘀咕,不過室內只有二人,韓信還是聽見了,知道這女人是在說當初在沛縣哄她父兄的那些話,那時他為了順利娶到她,確實說了很多違心之言,但是現在他真的不是在哄她。
日久見人心,韓信也不解釋,而是又給她涮了一筷子菜,繼續交代,“第一批墨條再晾四個月左右即可售賣,這事我之前同曹氏說過,由她負責,等墨幹了,曹氏即要搬回淮揚裡,那裡臨近碼頭,過往客商多在那中轉,又有周叔照看,當是沒什麽問題,你只需每月查一查帳,根據銷售情況安排墨條產量,若是賣得好,肖氏一人忙不過來,問問疵願不願來墨坊做工。”
“嗯!”
呂雉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韓信又道,“木工坊裡,讓白木匠繼續做獨輪車,這個我會同他交代清楚,你按件給他付工錢即可。”
“做那麽多獨輪車也不售賣,有何用?浪費錢而已!”呂雉說道。
“這個來日有大用處,現在解釋不清,還有,奚涓等人有空閑會去叉巨鼉,我已教會阿山硝製皮革之法,庫房那邊你照看著點,多通風,不可積潮。”
“桐樹籽繼續收購,榨取的桐油除了製作徽墨,量多的話也可以售賣一部分,定價可比市場上的膏油低一些,不過庫房裡的存貨一定要保證百壇,多余的方可售賣。 ”
他交代了很多,呂雉一一應下,吃罷晚飯,二人來到大廳,按照習俗,今夜是要守歲的,至少要守到人定(23點到1點)中才能去睡覺。
呂雉讓秋在廳中多點幾盞燈火,拿著一卷書坐在軟榻上看,韓信則坐在另一張桌案旁,在那寫寫畫畫。
兩人都是話少之人,坐了許久也沒說一句話,室內安靜得只剩燈火燃燒的啪啪聲,呂雉看的那些書從前早看過很多遍了,這會兒是越看越泛瞌睡蟲,一手撐著腦袋,沒一會兒便打起了瞌睡。
她腦袋一點一點的,臉上沒了往日的清冷,素淨的面容十分清純,看著格外舒服,韓信寫寫畫畫中不經意抬頭一瞥,竟是有點移不開眼。
他放下筆,起身去拿了張毯子過來,剛給她蓋上,呂雉便被驚醒,她有些迷茫地看著他,眼神迷糊,表情呆傻,盡顯少女的純真可愛,韓信眼中不自覺露出寵溺之色,用毯子將她整個裹住,直接打橫抱起。
“回房睡!”
呂雉徹底清醒過來,輕輕推了下他的胸膛,“放下來,我自己走。”
韓信不理,紋絲不動地抱著她往臥房走去,男人有力的臂膀,強健的心跳聲,還有火光下剛毅英俊的臉龐,讓呂雉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幾分,她不再掙扎,放柔了僵硬著的身體,竟是有些貪戀這個懷抱。
臥房內黑乎乎的,韓信精準無誤地走到床榻旁,將人放下,轉身去點燈,呂雉以為今夜會不一樣,不料他點上燈,說了一句先睡,便轉身出去了。
“果然還是我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