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步門。”
王翦抬頭看著城門洞上方的三個大字,這裡是長沙城西城門之一。
入城的車馬絡繹不絕,湘水上,擺渡的舟船更是百舸爭流。
城門處,幾十名明軍士卒正在仔細的檢查著每一個入城的人。
“東家,似乎城中有什麽事,尋常沒有這麽多人把守城門的,而且這似乎是營兵。”
馬三河常和明軍打交道,所以見多識廣,一眼看出那些兵卒不是衛所城操軍。
王翦是宿將,自然也察覺有些異樣。
渡過湘水之前,他已經讓手下的毛葫蘆兵將所有武器全部埋藏在了對岸。
這一路上,雖然風餐露宿辛苦,但好在他們沒遇到清軍。
只有些許不長眼的流賊想要打劫,結果被善戰的毛葫蘆兵給反手搶了個乾淨。
還別說,收獲頗豐。
“從四門分進,然後在此門內匯合。”王翦為了不引起守軍誤會,於是對手下吩咐道。
在馬三河的安排下,一行人分成四撥,從長沙城的西側的四座城門分開進入。
臨到跟前,守軍帶隊軍官將他們攔下。
主要是二十幾個老爺們護著一對母子,實在是太過於扎眼。
“你等從何而來?”軍官狐疑地問道,他手下的士卒也漸漸靠了過來。
“這位軍爺,額們是從陝西逃難來的。”王翦如實回答道。
“陝西?”那軍官臉上露出了一抹邪笑。
馬三河察覺有些不對頭,輕輕拽了拽王翦的衣角。
“你等莫不是那順賊派來的探子吧?來人,拿下!”軍官邊向後退,邊拔刀招呼士卒上前。
王翦不為所動,冷眼相視。
就在這時,那趙總旗的遺孀上前攔阻道:“軍爺且慢!”
守門士卒一頓,軍官見那女子掏出了一塊腰牌,下令士卒停手,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
“軍爺,額夫君是陝西衛所的總旗,戰死了,陝西鬧韃子,額孤兒寡母活不下去,就賣了地雇了人南下投奔親戚。”
軍官看了看那塊總旗的腰牌,將信將疑。
“軍爺,哪有探子帶著孤兒寡母的?”馬三河幫腔道。
那軍官一聽,似乎有些道理,但是今日城中有大事,所以他不能掉以輕心。
於是便命令手下士卒仔細的將所有人搜了一遍身,沒有發現異常,這才放行。
馬三河笑著向那軍官塞了幾兩銀子,並且寒暄了幾句,才離開追趕王翦。
入城,便是一條寬闊的主街,兩側房舍鱗次櫛比,大街上行人川流不息,熱鬧非凡。
王翦等人看著眼前的景象,一時間有些錯愕。
那些毛葫蘆兵更是目瞪口呆。
商埠林立,人潮洶湧。
這是他們在陝西從未見過的景象。
“乖乖,額不是在做夢吧。”
“愣慫,你就似個土狗進城。”
兩名年輕的毛葫蘆兵看的眼花繚亂,喃喃自語。
陝西,連年兵禍,大多數地方早已是荒無人煙。
比起長沙的繁華來說,恐怕也就只有西安府城勉強可比。
不多時,眾人匯集,有的牽著騾馬,有的推著小車,有的背著籮筐,有的挑著擔子。
總之,為了進城,可謂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東家,咱們在長沙城歇一晚,明日便可向東,過江西入浙江。”
“尋個客棧吧,就說咱是陝西來的商隊。
” 馬三河點頭應是,便快步頭前開路,尋客棧去了。
王翦帶著人在後面慢慢走著。
一路上,也有許多像他們這樣的隊伍,看上去似乎是正兒八經的商隊。
只不過人家大車小車的滿載來去,他們就略顯寒酸了。
就在眾人前行之時,清脆的敲鑼聲響起。
遠處傳來馬蹄聲。
“行人避讓!行人避讓!”
王翦帶人趕緊靠邊。
只見幾匹開路的快馬後,跟著大隊的官兵,正在沿街警戒。
淨街?王翦擠在人前,伸著脖子想看看是什麽情況。
不多時,儀仗旗牌率先映入眼中,當街幾名轎夫抬著一頂轎子。
兩側是大隊的官兵隨行。
鑼響十七棒,可謂是風頭無兩。
“謔,不愧是朝廷派來的大官,好大的排場!”有百姓感歎道。
“是啊,聽說是什麽吏部侍郎,你知道這是什麽官嗎?”
“聽說書的說過,是專門管升官的,厲害著呢。要不怎麽叫吏部天官。”
聽著百姓的小聲談論,王翦恍然,原來是有大人物來了,怪不得城門盤查的那麽緊。
“老鄉,朝廷派個大官來長沙做啥?”王翦搭話道。
“外地剛來的吧?你不知道咱附近盤了李自成的三十萬大軍嗎?估摸著朝廷是想招安吧。”那百姓打量著王翦小聲道。
王翦目光一縮,三十萬大軍?
“額是生意人, 剛來不清楚,多謝老鄉。”
“嗨,這年頭做生意也難,哪裡都不太平,不過最近聽說杭州的潞王監國轉了性,竟打退了韃子,最近富人都在往杭州跑。”
杭州,潞王監國?
王翦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隻覺得心中更加火熱了,不知是怎麽回事。
當街大官的轎子行過,隨後又有幾波人馬策馬跟上來。
最前面的一名中年男子身騎白馬,一身緋袍,錦雞補服,外面罩著紅色披風,劍眉吊目,短須蔥蘢,面色蠟黃,神情似乎有些不悅。
聽身邊的百姓說,此人就是湖廣總督何騰蛟。
他的身後,跟隨著的還有兩名文官,一人骨瘦如柴,面容枯槁,名叫章曠,是故湖廣僉事,現在被何騰蛟請來做幕僚,撫監標軍。
另一人是湖廣按察司副使,提督學政,堵胤錫。身著緋袍,繡著雲雁補子,面若刀刻斧鑿,層次棱角分明。
王翦靜靜看過,默默記下了幾人樣貌。
因為他聽人們談論,說章監軍與堵學政都是好官。至於何騰蛟,人們似乎緘口不言。
這讓王翦有些疑惑。
很快,淨街的士卒開始撤離,街市漸漸恢復正常。
王翦正想離開與馬三河匯合,卻不想轉身之時,忽然見一人正盯著自己。
那人肩上挎著包袱,以布帶束發,一身圓領闊袖長衫,劍眉星目,書生氣中夾雜著一些俠客之風。
視線碰撞,那年輕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拱手作揖道:“在下張煌言,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