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原兵部尚書朱大典任浙江布政使司右布政使,協理民事。”
“微臣謝監國開恩!”
朱大典戰戰兢兢地接過詔命,狠狠吞著口水,本以為自己會被革職,沒想到只是降職外放。
這讓他有些意外之喜。
李寶傳了詔命,緩緩向著還在愣神的朱大典伸出了手。
朱大典一愣,嗯?什麽意思?
只見李寶瞥了他一眼,勾了勾手指。
朱大典愕然,不是說好新氣象嗎?
正想從袖中摸銀子出來,忽然朱大典動作一滯,隨即拱手俯身道:“公公,萬象更新了!”
李寶見朱大典一本正經的嚴肅樣子,頓時捂嘴笑了起來。
“咱家就是逗你玩兒,朱藩台,好好做事,監國記著你呢!”
“多謝公公,請轉告監國,臣一定實心任事,絕不再貪!”
看著李寶離開,朱大典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差點上當!
要是剛才真給了李寶銀子,說不定李寶就會從懷裡掏出另一封詔命。
還好他久在中樞,已經漸漸適應了潞王做事的風格,不然還真反應不過來。
這下外放,也好,不用再提心吊膽得了。
擦了擦汗,朱大典便帶著詔命前往內閣領取文憑印信。
返回王府的李寶,向朱常淓一字不差的匯報了方才的情形。
正站在萬國坤輿全圖前仔細欣賞的朱常淓回身笑道:“這家夥反應還挺快。”
李寶笑著從懷中摸出一封詔命遞上。
“燒了吧。”朱常淓不在意的擺擺手,便又開始仔細的欣賞起了那副原本潞王收藏的坤輿全圖拓本。
李寶捧著那詔書轉身出了堂外,詔書的內容是革職下獄。
而牛和的審理也已經結束,之前盧若騰送來了供詞,牛和交待的一清二楚,將城中所有韃子的窩點全部標出。
盧若騰和張印立聯手,在黃得功與張大彪率兵配合之下,全城大索,將城中蛇鼠一網打盡。
可以說,內患基本肅清。
朱常淓心情也為之一悅。
“來人,將牛三帶來見本王。”
“遵命!”
很快,侍衛押著牛三到了堂中。
牛三被押了許久,頓頓大魚大肉,好酒好菜,弄得他每天都以為自己要被斬首了。
結果到了現在,自己還活的好好的,這讓他很是疑惑。
跪在堂中,一時有些緊張。
“牛三啊,今天是你兄長上路的日子,本王允你為其送行。”
宛如晴天霹靂,將牛三轟的瞬間呆住。
事泄了,哥哥被捕了!
他就像是落入了深水之中,隻覺得快要窒息一般。
本以為自己什麽都不說,就能將哥哥藏住,可終究是自己妄想了。
牛三渾身像是被抽幹了氣力,如爛泥般癱在地上,涕淚長流。
“監國,小的願替兄受死!他是讀書人,他於國有用!小的就是一個莽漢,死就死了。”牛三像個孩子般哭求道。
朱常淓背對著他,聞言只是微微一歎。
始皇帝竟有些羨慕這樣的兄弟之情,記憶中,他的兄弟似乎只有太子丹與長安君了吧......
真可惜,他們都因自己而死。
聽著身後偌大的漢子抽泣,就連始皇帝,也不禁有些動容。
牛家,只是大明千萬百姓中的滄海一粟。
他們的悲慘也只是大明的冰山一角。
可降虜,終究是天大的罪責。
“牛三,快去吧,國法無情。”
“呸!大明的法,就隻對我們這些本分小民無情!”
牛三憤怒的吼叫,讓侍立在側的李寶大驚,急忙讓牛三住嘴。
朱常淓更是一愣,瞬間轉過身來,瞪向了牛三。
牛三梗著脖子,毫不畏懼的與朱常淓對視著。
李寶見狀,急忙招呼侍衛上前,將其叉出。
“他這是想尋死,監國不必動怒。”李寶一邊上前輕輕給朱常淓撫著後背,一邊為其寬心道。
“他說的,也對。”朱常淓平靜地低聲道。
李寶沒敢搭話,默默退到了一旁。
杭州城已經短暫的恢復正常,菜市河,也就是城中東運河邊,這裡是人流往來最大的地方。
就在永寧橋附近,設下了刑場。
盧若騰與張印立在台上端坐,等待著行刑時辰。
四周,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聽說是要殺一個韃子的諜子,還是個讀書人,可謂是全城矚目。
“哎?聽說還是蕺山先生的學生,竟然投降韃子。”
“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圍觀的人潮中,幾名販夫三言兩語的談論著。
刑場當中,牛和靜靜跪在地上,目光有些空洞。
眼看著午時將至,這時,人群中擠出一個漢子,衝進了刑場。
攔阻的士兵正要將其亂棍打出,台上的張印立及時出聲阻止了。
牛三朝著張印立拱手行禮,便紅著眼眶來到了兄長面前。
“哥!”
牛和的眼神亮了起來,麻木的表情也漸漸有了生機。
“三兒,你似乎胖了!”
“在牢裡頓頓魚肉,我以為死定了。”
“哈哈哈哈,家裡的香火就靠你了。”
“誒!”
兩人相顧無言,牛三已經平靜下來,他知道,自己能活著,已經是潞王開恩了。
“我死了,不要給我立牌位,丟臉了。”
牛三正要說話,卻見盧若騰走上前來,撫須道:“退下吧,牛三。”
幾名士卒上前將不願離開的牛三拉了下去。
牛和有些感激的看了一眼盧若騰,他知道,這位大人是為了保護弟弟。
畢竟自己乃是叛國之人, 百姓們極為痛恨,若是被他們知道了牛三是自己的弟弟,那還能有好嗎?
想到自己臨死,才碰見了幾個好官,不禁自嘲一笑。
忽然,又有一人,在杭州官差班頭小虎的帶領下,來到了坐台前。
“小民王順,是王記包子鋪的掌櫃,與這書生有舊,想給他送兩個包子吃。”
台上的張印立眉頭一皺,看向了身邊的小虎。
“大人,此人竟有兵部腰牌,下差不敢阻攔。”
兵部腰牌?張印立有些驚訝地看向了那個樣貌普普通通的男子,狐疑萬分。
盧若騰也是有些詫異,打量著台下之人。
只見掌櫃王順手中拿著兩個包子,來到了牛和面前蹲下。
牛和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男子,雙目注視著他。
男子微微一笑,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沒想到你全都認下了,雖然意義不大,但作為敵人,我依舊感謝你。”
“那晚,你們想殺的不止我和李班頭吧?”牛和低語道。
那天晚上,劉宗周見李班頭狼吞虎咽,便好心讓牛和將所有包子都給了他。
殊不知,那一兜包子,全部有劇毒。
王順一笑,說道:“這次真的沒毒,吃吧,算是謝謝你了。”
“看來殺在下恩師是你擅自做主了。”
“你果然聰慧,可惜了,劉宗周,只是個不知變通的老頑固罷了。”
王順一邊給牛和喂著包子,一邊不動聲色的說著。
牛和隻覺口中的包子,索然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