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跟我來吧，既然你沒事，那就去幫助更需要幫助的人。”

　　父子二人走出廢墟。羅文放眼望去，在一片黑白中，曾經寧靜祥和的村落已經毀了。

　　在這場地震中，沒有哪怕是一間房子能夠幸存。

　　昨夜的雨濕潤大地，路面滿是泥濘，每一個幸存下來的人臉上都流淌著悲傷，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沉默。

　　人們在一片廢墟中翻找，在房屋廢墟中遊蕩，偶爾也會趴在地上傾聽地底微弱的呼救。

　　每當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他們就會振奮地向四周大聲呼喊:“快來！這裡有人還活著！”

　　周圍的人就會一擁而上，各自分工，他們順著呼救在廢墟中清出一條路，在一塊塊巨石下小心翼翼抬出一個殘缺的人。

　　這些人或是丟了手，或是失了腿。

　　但更多時候抬出來的是一具又一具屍體，被整齊堆放在一片空地。

　　偶爾會有幸存下來的人到這裡尋覓親人，然後趴在某一具屍體上放聲哭泣。不少孩童也來了，他們在屍體中穿行，仔細尋覓，眼中流露一種複雜和忐忑。

　　羅文知道這些屍體的去向。他們最後會被抬進深山之中。人們會挖一個大坑，死去的人就被埋在坑裡。

　　這也是所有鱗人最終的結局，腐爛在土地裡。

　　千百年來，這片土地還埋葬過一個目人。按照伊萊的述說，目人的風俗和鱗人不一樣，他們死後雖然也會被埋葬在土裡，但是會在埋葬之所種下一顆松樹，那顆松樹死了，這個目人的生命才算是真正結束。

　　後人們會記得那顆松樹在哪裡，然後在一個特殊的節日去往山中，取一截這棵松樹的樹枝插在瓶裡，在用餐的時候，也會給這截松枝準備一份。

　　但母親莎倫最後仍然選擇尊重鱗人村落對於死後世界的看法，親手了結了自己也許會再度綿延數千年的生命。據說她死的那一天，伊萊獨自抱著她去往深山，親自埋葬了她。沒有人知道她埋在哪裡，就像羅文覺得她死後就沒人再懂伊萊一樣。

　　羅文看向伊萊。他腰間別著牛皮包裹的短刀，正立在一片廢墟中望向遠方。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神色凝重的像水。

　　羅文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在很遠很遠的天邊，大片大片的雲霧扭曲聚散，不似尋常。

　　羅文記得，冰河的上遊也在那個方向……

　　他靠過去，輕聲問道:“還會有一場災難對嗎?”

　　伊萊轉過身，他直視羅文，有一種異樣的壓迫。在他的眼中，羅文好似看到了一種情感，一種像火焰一般熾烈的情感。

　　他說道:“我們要走了，去你母親家裡。”

　　“為什麽?”羅文問他。

　　伊萊的回答很簡單:“因為我教不了你，你有權，而我沒有。

　　“從前的鱗人也許有人有過，但都沒有相關的記載。

　　“所以我們要走。外界更為廣闊，那才是屬於你的世界。

　　“繼續待在村落，你這輩子都只能是個獵人。”

　　“什麽時候?”羅文問道。

　　“明天一早。”伊萊回答道。

　　他又去望遠方天邊扭曲不似平常的雲霧。

　　羅文順著伊萊的目光一齊望去。他能想象到在那片扭曲雲霧正下方的地下，那個賜予他力量的怪物正安靜地躺在那裡。

　　他想起了一件事。伊萊曾向人們描述過外界，他說村落其實被很多座高大的山圍困，靠近村子的大山都是懸崖峭壁，

又高不可攀。村落在大山中就像在一個木桶裡。　　可是這些並不是阻擋人們離開大山的困難。真正的困難在大山的另一面，那一面不像村落這一面的山那樣荒蕪，而是長滿了高大的古樹，終年被迷霧籠罩，外界的人稱那裡為迷霧山脈。

　　能在迷霧山脈中生活的不是野獸，而是怪物。即使村落中的人們用盡所有力氣翻越了高山，去到另一邊的原始森林裡，也會被遊蕩在那裡的怪物撕成碎片。

　　離開的唯一可能就是迷霧山洞。

　　那是一個很長的山洞，裡面一點光都進不去，也存在怪物，這些怪物常年生活在黑暗裡，相較原始森林裡的怪物要弱上許多。一個蛻變後鱗人的鱗片足以抵擋它們的尖牙利爪，它們也相互猜忌，只要殺了一隻就能震懾一群，能繼續在黑暗的隧道裡往前走上很長一段路。

　　唯一的遺憾是:它們在黑暗裡能看的見。一旦旅者表露出對黑暗的恐懼或是點燃火光， 它們就會一擁而上，吞吃旅者的血肉。

　　它們的數量多如牛毛，像蝙蝠一樣吸附在黑暗洞穴的岩壁上，體型卻隻比一個壯年的鱗人要小上一圈。

　　它們會先在黑暗裡故意發出聲音，讓旅者知道它們的存在，然後忽遠忽近的移動，讓旅者在漫長的黑暗裡陷入恐懼緊張地提防它們，等到旅者精神疲倦失去抵抗意志，就是它們大快朵頤的時候。

　　即使這條路如此困難，伊萊卻仍然稱它為唯一可能。他向人們解釋道，在怪物的地界，待得越久只會讓怪物越了解你，它們總有一天會探清虛實，然後發起攻擊。即使能抵擋第一波來襲的敵人，也會因為受傷和體力不支被後續的怪物獵殺。而迷霧山洞是一個在大山內部穿行的通道，幾乎是一條直線，所以它距離最短，用時也最少，而裡面的怪物也是可以被殺死的，只要鼓起勇氣將它們震懾，趁它們還沒明白虛實，就有可能抵達外界。

　　但是……

　　伊萊似乎從未提起過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不走迷霧山洞這一方向，而是走村落後方的群山，那裡的群山是鱗人了解的地方，沒有怪物，只有野獸。

　　想到這裡，羅文突然明白了伊萊的想法，村落後方根本就是一條死路！

　　因為那裡只有野獸，沒有怪物！

　　倘若把怪物看做野獸的一種，那麽怪物應該也是有領地意識的，它們也要覓食，沒有道理給鱗人村落一片寧靜祥和的居住地。

　　除非……這裡是另一個極為強大怪物的領地！而鱗人的村落，就在這個怪物的領地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