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叔結婚的那年春節，父親帶我回老家了，二叔帶著阿姨，我們四個人做了幾天幾夜的火車。那時候的火車真的慢。

　　進車站的時候人很多，擠的很，父親把我背在背上，叫我摟緊他的脖子，他一隻手從後面托著我的屁股，另一隻手提著一個帆布袋子，裡面裝著給爺爺奶奶帶的東西。

　　二叔一手護著個子小的阿姨，一手也提著一個帆布袋子，裡面裝著帶回來給親戚的東西，還有阿姨需要吃的藥。阿姨則牢牢抓住二叔的那隻護著她的胳膊。

　　好不容易擠上車，火車上的人也很多，父親背著我走在前面，找到了座位，放下我，又把帆布袋子放在行李架上。二叔一直跟在父親後面的，也是讓阿姨先坐在座位上把帆布袋子放在了父親的帆布帶子旁邊。

　　我沒有票所以沒有座位，父親給我在座位下面鋪了一個衣服，讓我在板凳下面躺著。很多帶孩子的大人也都是同樣的做法，半大不小的孩子，躺在座位下面剛好，大人就躺不下去了。

　　父親讓我不要挪動怕我走了別人會搶了這個可以躺著睡覺的好位置。

　　二叔會時不時的給我遞吃的喝的。火車裡人多，就很嘈雜，父親很健談，跟同座的一對夫妻聊起了天。二叔和阿姨坐在父親的對面，我就躺在二叔坐的那個凳子下面。

　　雖然吵鬧但是並不影響我睡覺，吃飽喝足的我就在那凳子下面睡著了，那時候有人販子專門在火車上拐孩子，趁大人打瞌睡的時候，把睡在凳子下面的孩子抱走。

　　我的父親和二叔都很警覺，他們輪流休息，總有一個人會時不時的低頭看看睡在凳子下面的我。

　　後來我想上廁所，二叔沒辦法，就拉我出來去上廁所，讓我爸爸一個帆布袋子放在座位下面，把位置佔著。

　　結果等我和二叔擠過走道去上了廁所，又回到位置的時候，那個我可以睡覺的好位置上就睡著一個男孩，因為我父親沒有聽二叔的話把帆布袋子塞進座位下面，父親覺得我去上廁所，一會兒就回來了。

　　這惹的二叔對父親嘟嘟囔囔的說了好久，後來阿姨勸了幾句，二叔才停止對父親的控訴。

　　我沒了可以睡覺的位置，就被父親抱在懷裡，我雖然還小，但是也有點佔位置的，擠在父親懷裡不舒服，坐不一會就要扭動，已經坐了一夜的父親脾氣也不好了，把我放在位置上，他自己起身站著去了。

　　本來父親起身站著了，我的位置應該會寬敞點，但是父親一走旁邊的兩夫妻也松快的坐開了，我的位置還是那麽點。

　　位置是靠窗的，我坐在那，吃著二叔帶的葡萄乾，瓜子花生。也算安靜了一會。

　　後來父親站累了，擠著去上了趟廁所，回來又把我抱在懷裡，我也只能受父親的胳膊把我禁錮在他的懷裡。

　　就這樣，我也不知道過了幾天幾夜，我們下火車了。

　　下火車的時候是半夜，父親帶著我們找到了一個大車店，在那用木板搭出來的床鋪上睡了一覺。

　　一大早，父親帶著我們去坐汽車，汽車不大，大概隻坐了十幾個人，就很擠了，座位和座位之間的空隙很小，這使我在父親懷裡很不舒服，可是我也不敢抗議，怕父親不高興，只能忍著。

　　一路搖搖晃晃的汽車，終於在我肚子餓的咕咕亂叫的時候停下來。我以為是到了，父親告訴我還沒到，現在是半路停下，讓大家吃午飯的。

　　那時吃了什麽我不記得了，隻記得我再上車之後就吐的稀裡嘩啦的，阿姨也吐了，父親說我是暈車了，在天快黑的時候，終於到了父親的老家。

　　當時並沒有什麽印象，只是自己一路吐的昏昏沉沉的。到了屋裡就被父親安頓在床上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在院子裡吵鬧的小孩吵醒了，那時五叔家的兩個女兒，她們在為了一頂帽子爭吵，

　　那是阿姨給她們勾的毛線帽，兩頂都是紅色的，只不過一頂的紅色鮮亮些，另一頂是暗紅色的。他倆都想要鮮紅的那一頂，就爭吵起來了。

　　我醒來，穿上自己的衣服帽子，從屋裡走出來，看到她倆在爭吵，也不敢上前去。

　　我在搜尋父親的身影，隻覺得這裡好陌生，院子裡有一顆大樹，樹乾就像父親的身體一樣壯。

　　院子裡有很多積雪，被掃成一堆，掃了幾條通往每個房間的路。我順著路來到和我睡覺的房間對門的那個房間。

　　那時一間廚房，父親正在忙著做早飯，他和在工作的地方一樣，做飯的時候圍著圍裙。

　　看到我，就出來把我拉到廚房裡，有一個老人在往灶門口添柴火，父親把我拉到那個老人面前說:“小娟，這是奶奶，昨晚你到家就睡著了，奶奶給你還準備了好吃的，你都沒吃著！”父親讓我坐在老人旁邊的小板凳上，他就去忙著做飯了。

　　奶奶的臉上帶著笑容，有很多很深的皺紋，她穿的很厚，顯的她的臉很小，我想大概沒有我的臉大。

　　我看著奶奶對我笑，我就小聲的叫了一聲:“奶奶。”奶奶聽見了，笑得更開心了，摸著我的頭說:“餓了吧?等會兒就可以吃飯了。”她說的是老家話，我有點聽不懂， 只聽懂了吃飯。

　　我學著她的樣子往灶門口裡添柴火，聽著她跟父親說著話。我不懂他們在說什麽，認真的往灶門口添柴火。

　　吃飯了，父親煮了紅豆粥，稠乎乎的，熱的饅頭，還有肉丁炒鹹菜。

　　因為昨天吐了一路，肚子裡空空的，我喝了兩碗粥，吃了半個饅頭，記得那肉丁炒鹹菜好吃。

　　吃飯的時候認識了爺爺，爺爺的頭上沒有頭髮，是個光頭，帶著一頂黑色的帽子。我聽父親的話，叫爺爺，他就把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嘴張開著，我看到他沒有牙齒。

　　爺爺有點胖，臉上肉嘟嘟的。臉色紅潤笑死了像彌勒佛。奶奶的臉上沒有肉，就是一層皮在臉上堆出了很深的皺紋。

　　吃完飯，在堂屋圍著爐子坐著烤火，奶奶拿出給我準備的糖果，裝到我的棉襖口袋裡。想抱抱我，試了一下又放棄了，她的力氣已經抱不動我了。

　　把我拉著坐到她身邊，我聞到奶奶身上有一股味道，並不難聞，吃著奶奶塞給我的糖果，安靜的坐在奶奶身邊，聽著父親在跟爺爺奶奶說著，領養我的過程。

　　也聽到了父親誇我聽話，從來不吵不鬧的。

　　後來有人來了，來了好多人，把本來就不算大的堂屋擠的滿滿的，我依舊被奶奶拉著坐在她身邊，來到人都好奇的打量著我，聽著父親說我的事情，說他在工作的地方的事情，說那裡的天氣很冷，雪會下到跟他的腰那麽深。

　　那一天，家裡很熱鬧，不斷有人來，不知是來看我的，還是父親很久沒回來了，來看父親的，可能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