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洛看了看客廳裡的三個人,覺得自己不應該繼續打擾這對情侶。
他喚上查寧,讓他跟自己上樓。
進入起居室,馬洛走到壁爐前,從暗箱中取出裝有醫生右手的玻璃罐,遞給查寧。
“這是?”查寧接過玻璃罐,看清裡面的東西,大吃一驚。
“你覺得它是什麽?”馬洛站在窗邊,在栗樹街上尋找著那個平克頓小子。
街道斜對面,三十多英尺外的阿克塞爾夫婦家,那家夥躲在柵欄背後,眼睛正盯著他所在的三樓。
馬洛從窗邊離開,倚靠在櫥櫃邊,看著查寧:“你的結論呢?”
“它是……海德醫生的右手?”查寧有些緊張,說話磕磕絆絆,“它沒泡在福爾馬林溶液裡,卻沒有絲毫腐爛跡象——天哪!它還會動,可能是受到舊神影響……呃,斷口邊上,有烙印……”
“烙印?”聽到這裡,馬洛大步走了過去,拿走玻璃罐。
在手腕斷口處,原本蒼白潔淨的皮膚上,果然已經出現了一圈淡墨色烙印。他擰開蓋子,捏著手術刀的刀背,將整個右手拎了起來。
準確地說,這個烙印大概隻完成了一半。
馬洛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一幅景象,在一個由不同器官拚湊出來的怪物身上,所有的連接處都能看到這道完整的符文。
難道這才是真正的【復活儀式】,需要的就是這些被打上了烙印的器官?
那麽,這樣所製造出來的怪物,又擁有怎樣的能力?
他描畫下這半個符文,將海德醫生的右手放回原位。
查寧看著他的動作,提問:“先生,我猜錯了嗎?”
“那倒沒有。”馬洛說,隨之將【復活儀式】,以及相關猜想告訴給了他。
查寧沉思了一會:“可是我們如何尋找那些被烙印的器官,難道也要像海德醫生那樣去盜屍嗎?”
“我更傾向於,這是舊神給信徒設下的陷阱。奴隸的身體自然是奴隸主的所有物,另一方面,舊日信徒在祂們眼裡和普通人相比,稍微沒那麽卑賤一些。因此,如果我們繼續尋找舊日信徒,應該就可以找到其余部分。”
“然後製造怪物?”查寧的聲音中染上了一層恐懼。
馬洛注視著他:“我認為事情總還有另一種路徑。”
“可是……”查寧神色複雜,“說實話,馬洛先生,我其實並不覺得對付舊神、拯救人類,這麽複雜的事完全靠您一個私家偵探,還有我們這幾個同伴能解決的了。”
馬洛朝前走了兩步,然後停下,他的語氣冰冷而平靜:
“三年前,1896年,合眾國工業產值超過了大英帝國,躍居成為世界第一。去年,1898年,合眾國剛剛擊敗了曾經無比輝煌的西班牙帝國。現在,1899年,困擾克利夫蘭總統第二個任期的經濟危機好轉,同時證明孤立主義的不合時宜。
在絕大多數公民眼裡,戰爭年代三劍客‘羅斯福-亞當斯-洛奇’推崇的擴張主義才是合眾國未來的出路。過去,世界商業文明中心從君士坦丁堡轉移到威尼斯,再到阿姆斯特丹和倫敦,而未來世界的中心必將來到合眾國。
在天定命運的信念下,有誰會在曙光即將來臨之時,仍會相信下一秒就是末日?
難道1930年的災難是毫無征兆的嗎?不,瘋狂、恐懼和死亡自始便與人類伴生,然而沒有人在意。上帝無法拯救人類靈魂的墮落,舊神無法動搖他們對金錢的執拗。
未來的30年間,像你、羅賓一樣的數百萬年輕人,他們湧入大城市,都想闖出一番事業。他們在一種神秘的吸引下,分期分批地被大城市所吞沒。他們行經第五大道,向盡頭虛無的金山走去,然後消失。
那麽在1899年,即使我們將舊神的事公諸於眾,會有用嗎?沒有!不僅如此,我們幾個都會莫名其妙地被暗殺,凶手甚至不一定事舊日信徒。只有靈智學會能夠同舊日信徒對抗,也只有靈智學會有找到希望的可能。”
查寧站在原地,望著他,但眼神空洞,面龐上滿是迷茫與絕望。
馬洛將他晾在一旁,來到書桌前。
他找出一張空白紙,在上面畫了一個人,用的是在地上描繪屍體的相同手法。他將右手的地方塗黑,用圖釘把這張紙釘在木板上。
過了很久,他聽到查寧慢騰騰挪動腳步,走到他身後。
“那上面,都是和舊神相關的線索嗎?”查寧問。
“對,這種方法還是平克頓偵探發明的。 ”馬洛說,指了指右下角的信件地圖,“這是海德醫生的交往范圍。你可以看出,我們接下來將要去趟劍橋市,就是不知道要怎麽在哈佛大學裡找到我們需要的人。”
查寧試探著說:“其實我一直有一個願望,馬洛先生,在來波士頓之前。我想要通過工作攢夠一筆錢,然後去哈佛大學讀書。”
“很好。”他鼓勵說,“你還年輕,沒必要認定私家偵探一條道,這行沒地位。”
查寧不可思議地稍瞪大了雙眼,語氣裡抑製不住的驚喜:“我沒想到您會鼓勵我,先生,其他人都對我說‘,哈佛大學?哈哈,你在異想天開。’”
“因為上哈佛的確需要很大一筆錢。”馬洛說,“不過,如果我們能解決末日危機,我可以全額讚助你的學費。”
查寧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不,感謝您的好意,可我知道,您也只有1000美元。”
“等著瞧吧,我說話算數。”馬洛平淡地說完,繼續查看木板。
“我還有一個疑問,馬洛先生。我和羅賓身上也會有被烙印的器官嗎?”
“我說不準,洗澡時可以自己觀察一下。”馬洛背對著他,舉起一根手指,“今晚就到這裡,已經晚上12點半了。明早8點我們還得去格蕾絲夫人家,記得刮胡子、摸發油、噴香水,做一個紳士。”
查寧邁開腿,卻是走到了窗邊。
他小心翼翼地趴在窗縫上往外看:“先生,那個平克頓偵探還在外面。”
“別管他。”馬洛說,“等到周六,我們會跟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