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這裡同樣懸掛著一盞巨大水晶吊燈，光亮超過了三扇長條落地窗外的日光，讓整個餐廳沉浸在水晶映照的炫目光彩中。

　　一張可以容納16人的長桌，餐桌上燃著一隻大燭台。

　　那隻燭台與奢華的裝修迥異，仿佛經歷過海底經年累月的腐蝕，被打撈上來後又未經歷清洗打磨，不知道原本是黃金還是白銀製成的，現在渾身黑乎乎的鏽跡。

　　至於造型，甚至識別不出它是個燭台，更像是看不懂的藝術雕塑。蠟燭亂七八糟插在空位上，白色燭淚沿著枝椏流下，到處堆積。

　　馬洛將目光從燭台上移開，主菜是一隻烤乳豬。他們這次無疑屬於臨時造訪，看來格蕾絲夫人平時自己用餐，也要吃掉一隻烤乳豬，可她的身材保持得居然還不錯。

　　他和查寧坐在座位上，等待著女主人到來。

　　餐廳內還有幾隻貓，女仆們拿來幾個裝了肉的碗，放在地上，供它們食用。

　　馬洛從懷裡摸出煙鬥，用眼神向旁邊的女仆詢問，對方眼神淡漠，面無表情。

　　於是他往煙鬥裡塞入煙草，點燃。

　　查寧的目光始終放在燭台上，過了一會，他忍不住對他低語:“先生，我怎麽有種感覺……它可能跟我們正在調查的事物有關?”

　　馬洛吸著煙鬥，點頭道:“典型的舊日風格，你應該是第一次見。”

　　查寧驚訝:“這是舊日遺物?”

　　“我更傾向於仿製品，出自某個舊神信徒之手，它實際上是一個糟糕透頂的神像。”馬洛說，“我們可以向格蕾絲夫人谘詢它的來歷，如果她還能回憶起……”

　　“那是我的外甥女桃樂絲·勞倫斯送來的。”格蕾絲夫人的聲音響起，“我的腦子恐怕比你想象的更好使些，大偵探。”

　　勞倫斯家族同樣是波士頓財團的成員，這些家族相互通婚。

　　馬洛向門口看去，她換了件紅絲絨長裙，貼身裁剪，胸口開得極低，露出大面積胸脯。

　　他迅速垂下眼眸，將煙鬥擱置一旁:“我只是一個靠抓小三為生的探子，可當算不上什麽大偵探，夫人，請別高估我的能力。至於你的這位外甥女，我猜她是拉德克利夫學院的學生吧?”

　　拉德克利夫學院是哈佛大學的附校，專為女性設置，因為她們無法進入哈佛大學就讀。在馬薩諸塞州還有韋爾斯利學院、蒙特霍利約克學院和史密斯學院這樣的女校，但對於勞倫斯來說，她大概只會選擇拉德克利夫學院。

　　格蕾絲夫人沒作反駁，她搖晃著臀部，走向主座。

　　坐下後，一隻吃飽喝足的虎斑貓跳進了她的懷裡，喵喵叫著撒嬌。

　　她將虎斑貓放在大腿上，向前探了探身子，眼角緊盯著他，柔聲問:“看樣子，你對女大學生感興趣?”

　　馬洛瞥向另一邊:“沒有男人對擁有知識的女性不感興趣。可惜的是，我本人隻完成了中學學業，她們大概率會認為，我無法同她們的思想相匹敵。”

　　“你沒讀過大學?”格蕾絲夫人的語氣仿佛碰上了一件難以置信的事。

　　“夫人，假設我也是從哈佛法學院畢業的，那還幹什麽私家偵探呢，您說對不對?”

　　格蕾絲夫人嘴角上揚:“你是在暗示，西奧多·威廉姆斯是個傻瓜嗎?”

　　“當然不。”馬洛嚴肅地說，“在我看來，平克頓波士頓分局局長的地位還是比波士頓警局局長高一些。畢竟平克頓成功護衛了林肯總統多年，直到華盛頓警局接替他們。”

　　格蕾絲夫人用手捂著嘴，輕笑起來，令他脊背發涼。

　　“夫人。”他說，“我想知道，桃樂絲小姐又是從哪裡搞來這個燭台呢?”

　　“我怎麽知道呀。”格蕾絲夫人搖頭晃腦，手中刀叉切割著烤乳豬肉，“想知道，自己去拉德克利夫學院問桃樂絲小姐咯。”

　　馬洛呷了口佐餐的白葡萄酒:“這倒是不錯的建議。”

　　格蕾絲夫人的餐盤裡發出“刺啦”一聲，她冷哼道:“你甚至可以帶走這個不值錢的玩意兒。”

　　聽到這話，他立即伸手拿起了燭台。

　　他一口氣吹滅那些燭火，然後仔細打量著燭台。

　　在燭台底部，有一行文字，不是英文，也不是拉丁語，他認不出來。

　　“你認識希臘語嗎?”他問。

　　“我也沒上過大學。”格蕾絲夫人冷淡地說。

　　“騙人。”

　　“我19歲就嫁給那個迪克西佬了，傻瓜。”

　　馬洛不再吭聲，他拿出便簽本，將那行文字抄寫下來。

　　他把燭台放回桌面:“你什麽時候收到的這個，不會也是1月31日吧?”

　　“是今年1月的某一天，我記不清了。”格蕾絲夫人猶豫了一下，“噢，是在請靈媒之後。可是我不記得，究竟是哪天邀請她來的了。”

　　馬洛歎了口氣:“但願你從1月31日起，聽見牆壁裡的貓叫聲的事是真實發生的。”

　　“那就是前天，我倒不至於記錯。”她瞪了一眼。

　　他話音一轉:“你認識安迪·喬治亞嗎?”

　　“不知道他是誰。”

　　“沒關系，他不重要。”馬洛繼續吃著烤乳豬肉，“你還有什麽同夥，打算告訴我嗎?”

　　“我不知道你需要知道些什麽。”格蕾絲夫人慢慢說，虎斑貓的尾巴纏繞在她的胳膊上，“不如你先跟我說說，你準備怎麽尋找烏撒?”

　　他模仿她的語氣說:“我還不清楚。”

　　格蕾絲夫人聳了聳肩:“討厭的私家探子，或許我應該去找平克頓偵探才對，他們至少比你專業。”

　　“他們在鎮壓罷工、追捕凶犯方面更專業，這我承認。前者是因為我是個單槍匹馬的獨立私家偵探，後者是因為我不會以綁架他們的家人作為要挾。”

　　“說的你有多麽正直似的，都讓人差點忘了，你的主要業務是跟蹤在婚姻中出軌的一方。”她譏諷道。

　　馬洛陷入了沉默，這讓她有些感到獲勝般的得意。

　　在吃了五六塊烤乳豬肉後，格蕾絲夫人便放下了餐具，端起茶杯小口抿著，感受伯爵紅茶裡沁人心脾的佛手柑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