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很簡單。

　　上頭答應繼續供應糧草了，同時神一魁所領的亂兵再次南下襲掠，已經殺到了環縣，看樣子還有繼續南下的勢頭。

　　幾位總兵官下令讓眾領兵官整兵，只等糧餉一到就說要開拔討賊。

　　換句話說，糧餉不到就動不了。

　　作為大明邊軍，眾領兵官哪個不知道朝廷調撥糧餉的效率，所以對這命令自有一番對策。

　　真的把營寨收了準備開拔可不行，把家什暫時往車馬上收一收卻是可以，左右忙活一通做做表面功夫，李維瞧著感覺頗有些熟悉。

　　忙碌一天做給官府看，堵住了在軍中遊蕩的禦史官僚之口。

　　這駐扎的日子也就比之前稍微緊了些，不能隨便離營出去溜達。

　　但不妨礙李維找痘牛。

　　別說，這痘牛在軍中還真不好找。

　　這年頭人們對傳染病的恐懼很是深厚，發現得病的人與牲畜，處理方法都一樣，隔離消殺。

　　只是這個殺是真的殺。

　　軍隊行軍時所帶的牲畜本來就多，這些大牲口可比人都金貴，就算是致死度低的疫病也得火速處理了。

　　李維好一番打聽才終於尋到一頭有疑似症狀的母牛，火急火燎趕過去時牛卻已經被宰殺後剝皮拆骨分屍了。

　　不甘心的他想在被大卸八塊的屍體上找個痘痘，卻聽那殺牛的說:“要帶痘的?去那邊和狗搶那牛奶子去吧！”

　　李維聞言一拍腦門，在那些正殺牛的兵卒詫異的眼神中趕緊尋了過去。

　　牛痘症狀在母牛身上更明顯些，會在其乳房處長痘並出現局部潰瘍，軍中舍不得牛肉，但那有潰瘍的部分肯定得丟了。

　　值得慶幸的是營裡的狗為了那一塊肉正爭鬥，兩狗奪食打成一團，正便宜了尋過來的李維。

　　“兄弟啊，你這......”

　　後頭跟來看熱鬧的賀大明瞧著那一塊潰瘍糜爛的牛乳房，面色扭曲一言難盡。

　　沒工夫理會，考慮到病毒也是有活性的，李維趕緊帶著這一塊肉回營處理乾淨之後，就要準備開始種痘。

　　而這一幕對在邊上伺候的王大江李麻子兩人來說，頗有些震撼。

　　在他們眼裡，李維先淨身沐浴後盤坐於乾草上，頗具儀式感的把那滲人的肉塊擺在面前，拿起小刀在火上燒了又燒後擺在專門準備的乾淨布料上，隨即便讓王大江上前。

　　“待我下令，你便用這把小刀在我這裡劃開一道這般長的小口。”

　　王大江下刀穩，畢竟做閹人也要請好師傅來下刀，他給不起潤刀費，所以當初是他自己下刀，如今上前拿起刀手一點不帶抖的。

　　只是接著他看李維用小刀從那肉塊上挑了個新鮮的牛痘從中取了些液體後，王大江手不免抖了一下。

　　“劃。”

　　王大江咬牙下刀，李維把那渾濁的液體往傷口上一按，隨後自顧自的取了繃帶開始包裹。

　　邊上掌火照亮的李麻子與王大江對了眼色，兩人跪到一邊隻靜靜瞧著。

　　“行了出去吧，沒你們的事了，記得別到處亂說。”

　　李維心裡隻期待著變化，沒工夫給他們倆解釋，而他們倆聞言便整齊的磕頭。

　　“奴婢若是亂說，定叫奴不得好死，死後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奴也一樣！”

　　種痘翌日，李維開始出現發熱等諸多患病症狀但並不嚴重且不明顯。

　　考慮到他自己是當今世界上第一名主動接種牛痘的人，之後這法子肯定得普及出去，他也不走動了，細細把自己的症狀感受記錄了下來。

　　如此守著大營過了三天，官府籌措的糧餉運來了，大軍這次是真要整軍動身了。

　　亂兵這陣子已經自寧夏一路南侵打到了慶陽城下，同時各路奔襲，掠奪數縣之地，更擊斬遊擊將軍一名，沿途百姓紛紛響應起義隨神一魁作亂，對外號稱已有五萬大軍，聲勢相當浩大駭人。

　　還未至慶陽時，就把三邊總督楊鶴嚇的趕緊跑路移駐到了寧縣。

　　而現在，在距慶陽不過兩百裡左右路程的保安，大軍得了糧餉，有說有笑的開拔了。

　　李維發著低燒照常行軍，感受著肩膀上的傷口愈合並開始長出皰疹，一路走著直到種痘處開始愈合並結痂留下疤痕，大軍終於抵達慶陽城附近。

　　然後，神一魁早在兩日之前便撒丫子跑路了。

　　探子回報說是他軍中似乎有相當多的騎卒，讓麾下步兵鳥獸散開亂跑，他自領著騎卒又向北跑到寧夏去。

　　雖然跑了，但官兵吃了糧餉也沒了懈怠的理由。

　　還是得派兵去追的。

　　就算不追神一魁，追剿流竄於各地的松散流賊總沒錯。

　　打小規模敵軍，李維這支小部隊自然就被分了出去，得了命令火速趕往鎮原縣剿賊。

　　對此，李維本以為是自己麾下軍隊組建後的第一次單獨作戰，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讓麾下眾兵連夜奔襲行軍趕至鎮原縣。

　　到地方一打聽，賊人跑了。

　　李維不死心派了探子與當地巡檢配合著一陣搜索還真沒找到，只能暫時駐扎城前回報消息。

　　過兩日，上頭快馬來了命令，要他北上環縣援助那兒的一位遊擊將軍。

　　又是快馬加鞭趕上去，然後賊兵又跑了。

　　回頭又得了消息說鎮原遭襲。

　　此時李維也不由怎舌。

　　“還真跟史書上說的一樣。”

　　神一魁打上遊擊戰了。

　　而且不是像這明末的農民起義軍那般亂竄遊蕩作戰，而是真正得了那遊擊戰十六字真言的幾分精髓的。

　　還是官民協同作戰。

　　以神一魁麾下諸多機動性強的騎兵四處奔走，聯動地方對朝廷不滿的武裝力量對官兵打起了反圍剿。

　　以至使史書記載官兵‘剿法窮矣’，大明西北兩鎮邊兵左右奈何不了這神一魁。

　　當然，這是李維所遐想的戰局。

　　他知道神一魁沒那麽厲害，但真正身處其中，李維很難不深思遊擊戰術若是用好了在這個時代到底能打出什麽效果。

　　最後只能是許以重利，照著楊鶴的老辦法招撫勸降，才將這西北大患平定。

　　懷著這般心情，李維很期待與這神一魁見面的那一刻。

　　即便見面之後他可能舉起屠刀將其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