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村子不是不能活。
只是活的煎熬。
如今大明天下多的是這樣的村子。
也多的是這些半死不活,看似隨時都要死但依舊在不擇手段掙扎著活著的生命。
李維來的正好。
早來一步這村子還未陷入絕境,晚來一步這村子要麽全逃荒去了,要麽就開始吃人。
就這一個村子,李維募兵七人,如今要走,村裡老幼婦孺自然要來送一送。
男人們也要做好離開與一去不回的準備。
“達達,達.......”
有糧食下肚,之前渾渾噩噩的女娃子再回來見到自己的爹要離開,在她娘懷裡有氣無力的啼哭起來。
男人抱著女娃眼裡全是眷戀與悲戚,嘴裡絮叨就沒停過,絞盡腦汁要把離開後母女倆如何過活盡量安排明白一些。
轉眼卻又發了狠,瞪著眼朝村裡人叫囂,若是等他們這七個日後回來發現自家人被欺負了定要如何如何。
李維騎在馬上在旁邊瞧著他那眼神。
腦中忍不住想起自己蘇醒時折磨他心靈與肉體的饑餓感。
嗯,沒錯。
當時如果他也有一個親女兒,在那種饑餓困頓之下,應該也會泛起極端絕望的食欲。
回過神來的李維很高興。
上去跑馬喝令那七人道別差不多了該結束了。
隨即朝著前來送行與瞧熱鬧的村民吼道:“此七人就是我小夜叉李維手下的兵了!此去少則一兩月多則三四月!他們的家眷妻妾我保著!敢打什麽歪主意的!我定不饒恕!”
打蘇醒過來沒救過幾個人,隻默默瞧著,手裡刀子還殺了好些。
如今一次竟救了七個家庭。
李維自覺這是他的一大步,距離他心頭最為遠大的目標總算是靠近了一些。
而他這位武官作保,新征募的七人再不走的果斷些就是不識好歹了。
增兵後的隊伍順利開拔上路。
經過簡單的交流後,之前要賣女兒的男人成了向導,帶隊找附近的村子莊子繼續募兵。
同時為了增加增兵效率,李維抽出十人分作兩隊各自帶上些糧食與銀子,由新募七人中的兩人做向導分兵出去尋找村落野寨募兵。
他則帶著其余人馬直接前往安塞縣,在當地駐扎後既能征兵也能等待現在的上司過來。
“李爺放心!這一趟絕對給您帶百八十個壯小夥子回來!”
趙有山頭一回做頭兒領兵,知道隊伍若是壯大了他大概率能撈個小官兒當當,所以格外殷勤。
另一邊李麻子就要穩健些,叫來做向導的人囑咐著讓他別想著在路上逃跑。
就這樣,李維所率的本部在延河邊上走走停停,三隊人馬各自募兵,分分合合數日功夫隊伍漸漸擴張正好達到一百人時,也抵達了安塞縣的城牆下。
才靠近城池,縣城裡就有人過來接洽,李維把三邊總督的親筆調令亮出來,來迎接的巡檢典吏隨即開門讓他帶隊入城駐扎。
“李把總來的正是時候啊。”
帶隊入城,巡檢親自給李維牽馬,瞧著他帶來的隊伍裡一堆武裝程度較差的新募兵,竟像是瞧見了救星一般。
亂兵正在圍攻保安縣,而這安塞縣距離保安不過九十裡路。
這陣子已經有亂兵流竄過來在安塞乃至延安城下襲掠,為此安塞縣動員軍民加上原本的兵吏一起也隻湊了兩百多兵力。
就這些,竟連控制好城內治安都難以做到。
李維聽這巡檢說一路,才知道城內因亂起了不少盜竊匪徒犯事,更有奸細作亂,之前已經有一名巡檢官被暗殺,正鬧的人心惶惶,還處於群龍無首的局面。
因為此地縣令得知亂兵圍攻保安的時候,就已帶著一家老小跑到延安去了。
“亂賊發動之前早已做好了謀劃,據逃難來的人說定邊縣以周邊諸多城堡邊鎮好些都是有內應開了門!李把總你不知道,小的我這些天就是在四個城門來回跑啊,生怕有奸細開了門把亂兵引進來!”
巡檢如此說了一通,繞了片刻李維才知道是想讓他接手部分城防任務分擔下壓力。
而這安塞縣令跑了,主事的就是縣丞。
李維表示接手城防沒啥問題,但之後想要在城裡征兵,於是這位縣丞就趕緊尋了過來,見面打量下李維後,直呼名不虛傳。
“靖邊傳信時我還不信,四處問了下才知道李把總在榆林時便以悍勇強力著稱,如今一見果然異於常人,怪不得總督大老爺會提拔你。”
言語間,似是表露出相當高程度的信賴。
但李維很快就察覺。
如今這縣城裡的官兒,最想做的無外乎推卸責任,就跟他們那跑掉的縣令一個樣。
城防丟給李維一部分,如果出事兒了就努力一下把鍋全甩給李維。
也正好,一縣之地駐軍基本也就兩三百人,戰時想要動員城中平民卻是要給錢糧的,而這安塞縣隻湊了兩三百人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城裡沒人,而是財政困頓實在沒人願意給官府賣力。
李維要出糧出錢在城裡募兵,簡直是雙喜臨門!
這縣丞恨不得直接把縣城四個門全都交李維手裡,這樣說不定他也能跑路到延安去避避難。
“把總既是要募兵,城內城外都有不少壯丁,有避難或是從西邊逃難過來的,還有些是從清澗,延川過來的......”
雖沒法完全甩手,但縣丞還是表現的極為配合。
就想直接把城內外的流氓問題也順道解決了,不管男女老幼先丟給這外來的武官。
“都行,但縣裡得從今日就開始為我麾下供糧。”
那縣丞正盤算著,李維一句話讓他面色難看許多。
大明軍隊外出征戰駐軍某處時,當地州縣是要負責為軍隊供應糧秣的。
推卸責任說的眉飛色舞,如今說起這個,縣丞面目難色,見李維面上各位堅決似是沒有商量的余地,一下子竟是整張臉都冷了下來。
“這肯定不行,都是過三日才開始供糧的。”
李維聞言趕緊逼問:“那三日後每天供應多少!?”
縣丞說完就發覺似是著了道,面上更冷,兩人一時竟似要爭吵起來。
這模樣,之前擔憂的什麽城內治安,不遠處的敵軍,作亂的奸細,堆積的難民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就為了這一口糧便原形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