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昌讀欣慰的看了一眼陸勝，這位陸道長，果然是聰穎之輩，看到了自己計劃中的漏洞。

　　不過就是人情世故方面，還欠缺了些。

　　他捋了捋胡須道:“那康水龍君當然可以絕康水，不讓漁民和商旅在河面通行。他要是真這麽做，自然能斷了商路和沿河百姓的生計。

　　可他敢嗎?”

　　陳昌讀冷笑:“只靠我縣衙之力，是奈何不了這康水龍君。但我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

　　康水從章水中分岔出來，一路向東，出了我梅康縣，就翻山越嶺，聯通向了隔壁建安郡的西林縣。

　　我們梅康縣所處的南康府，隸屬於豫章郡治下。

　　豫章郡往東南，就是建安郡，兩郡之間，有一條橫斷山脈阻隔，山脈之間，只有一些崎嶇山道和水道能夠連通。

　　我們縣內的康水，就是這水道之一，還是較為重要的一條。

　　我們自己截斷康水，牽扯到的利益太多，根本做不到。

　　但這惡龍要是自己犯蠢，主動截斷康水商路，那就是自尋死路了。

　　能做跨境生意的商旅，一個個往來兩郡，賺取無數錢財，背後豈能沒有人依仗?

　　非皇親貴戚、世家大族，做不了這些生意。

　　我一個小縣令，沒法讓朝廷出大力氣，來剿滅這惡龍。

　　但那些因為水路被斷，商路被阻，自家生意錢財大受損失的高官勳戚、地方豪族們，他們可是有這個能力的。

　　那惡龍敢惹這些人，這些人只要在背後稍稍發力，此蠢神就必死無疑。”

　　作為老官僚，陳昌讀雖然品性高潔，不屑於和其他人同流合汙。

　　卻也不代表著，他不懂其中陰謀算計。

　　就像現在，自己能力有限，辦不了惡龍。

　　卻可以讓那些能辦得了的人，來收拾這條惡龍。

　　讓那些食肉者舍己為公，他們做不到。

　　但讓他們損公肥私，調動朝廷的力，來辦自己的事，食肉者們就沒什麽心理負擔了。

　　尤其是這損公肥私，還有一個討伐惡神，還地方安寧的名頭在。

　　屬於是利公利己，這就更妙了。

　　所以為了讓此事出現，陳昌讀唯一要做的，就是從中作梗，把那條惡龍逼的昏了頭，做出那斷絕康水商旅的舉動來，就足夠了。

　　甚至逼這惡龍如此做的手段，他都已經想好了，就是這次斷絕對方沿河信仰的。

　　用這件事情，把康水龍君逼的狗急跳牆，讓對方在憤怒之下，作出沒理智的事情。

　　以這頭惡神在這等太平盛世之下，還敢公然索祭的舉動來看，對方要麽沒腦子，要麽膽大，或者都有。

　　陳昌讀真的逼一逼，多多挑釁，這頭龍神中計的可能性極大。

　　到底只是個僥幸走運的野神，沒什麽傳承，本質還是條泥鰍水蛇，只是僭稱龍君而已。

　　要不是佔據了康水之利，換做其他什麽山神之流，敢如此囂張，早就被縣衙給鏟平了。

　　陸勝聽完陳昌讀的講解，也不由拍手稱讚:“妙啊。縣尊此計，借四方之力，除康水惡神，實讓人欽佩。”

　　陳昌讀擺了擺手，臉上沒有多高興:“我這計雖然能除惡龍，但此過程之中，又不知多少百姓要受苦。

　　最後即便除了惡龍，梅康縣也免不了要遭受許久的鎮痛了。

　　身為一縣父母官，這是我之過啊。”

　　搖了搖頭，將這絲憂慮壓下，陳昌讀又看向陸勝，出言問道:“這次我絕康水龍君的信仰，對方絕不會坐以待斃，那些漁民暴動，我不擔憂。這次縣衙動用了千余人，足以壓下了。

　　可那康水龍君，要是趁機興起風浪，以大水淹沒沿岸田地村莊。

　　屆時水災一起，生靈塗炭，死者枕藉，這絕非我願。

　　陸道長神通驚人，可行祈雨，不知可有這定水之法，在那龍君做惡之時，能出手壓製?”

　　這便是陳昌讀心中最大的顧慮了。

　　他的計劃雖好，但計劃執行中，那些勳戚大族，只是損失錢財。

　　可沿岸百姓，失去的卻是性命和家鄉。

　　哪怕縣衙這邊有著防備，康水龍君真瘋狂起來，百姓的死傷也少不了的。

　　這不是陳昌讀能夠掌控的事情。

　　雖然為了長遠計，他已經有了忍這一時陣痛的準備，做好了損失數百上千百姓的預期。

　　但那到底是活生生的人命，而不是冷冰冰的數字。

　　事到臨頭，還是依舊忍不住求助於仙神，指望著陸勝這位給了他無數驚喜的仙師，能在此時再給予一個希望。

　　面對著老縣令的殷切目光，陸勝沒有立刻回應，而是陷入了沉思。

　　自己能否壓製洪水?

　　如果是天然的洪災，參考這次的旱災，對自己金手指的本質有了些許研究的陸勝，倒是有著那麽些信心。

　　可要是純粹的人禍，也就是康水龍君自己掀起的風浪，這金手指能否應付，他就不得不慎重了。

　　陳昌讀前面就說的清楚了，這不是自己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大喇喇攬下的差事。

　　那可是關系到數百上千條人命的事情。

　　要是自己現在答應了，誇下海口。

　　最後事到臨頭，卻發現沒法解決，那最後死傷的那麽多人，豈非因自己之過而死?

　　想到這嚴重後果，陸勝心頭就沉甸甸的。

　　心中思慮再三，哪怕很想答應，給這位好縣令一個安心。

　　可面對對方灼灼的目光，陸勝終究還是搖頭:“此神力也，乃天授權柄。面對龍君掀起之大水，貧道實無能為力，讓縣尊失望了。”

　　上千條人命的重量，終究是讓他選擇了退避，不敢一口應承下來。

　　這最後的壓力，又回到了陳昌讀身上。

　　對方聽到陸勝的回答後，眼神明顯的暗淡了下來，但臉上還是笑了笑，沒有責怪，而是寬慰道:“是我異想天開了。那龍君怎麽也是一尊神靈，又豈是好對付的。

　　道長畢竟年輕，法力尚淺，現在應付不了也正常。

　　是我為難人了，陸道長別放到心裡去。”

　　陸勝聞言，不由面露慚愧，然後咬咬牙道:“我雖本事低微，拿不了這龍君，但此等大事，也願盡一份綿薄之力。

　　這次之行，願隨縣尊共往，同除此惡龍。”

　　雖然心中沒什麽底氣，但想到那為禍一方的惡龍，想到這是完全用自己的前途、甚至性命來除惡神的陳昌讀，陸勝心頭也是怒火勃發。

　　別管金手指有沒有用，先跟著去試一試就知。

　　說不定，就真起效了呢?

　　陳昌讀大笑一聲:“好，有陸道長相助，此行必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