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德之心?

　　我哪來的仁德之心?

　　我現在的生存理念就是少乾多拿，混吃等死！

　　還繼承大統?

　　就我這樣的廢物，還能給天下蒼生一個朗朗乾坤?

　　要是大秦真落到了我的手上，別說堅持三年了，能不能堅持三個月還是個問題！

　　心中嘀咕之際，扶蘇亦躬身回禮。

　　“二位謬讚，扶蘇德行淺薄，如何能擔此重任?”

　　“長公子謙虛了，當初長公子諫言皇帝郡縣與分封並行，難道不是把家國放在心上?諫言皇帝不要北伐匈奴，南征百越，大興兵戈，難道不是把百姓放在心上?諫言皇帝不要擴建宮殿，大修皇陵，把鹹陽城打造成一座天宮，難道不是把蒼生放在心上?家國，百姓，蒼生盡皆掛在心間，不是仁德還能是什麽?”

　　“還不是一句話都沒有被采納嘛，諸多事情皆已過去，不足道哉，不足道哉！”

　　回想起曾經的崢嶸歲月，扶蘇不禁搖頭，面露苦笑。

　　不等盧生侯生反駁，淳於越搶先一步開了口。

　　“昔日齊宣王在大殿上看到有人牽著一頭牛經過，就問那人牽牛去做什麽，那人回答說要去祭祀，齊宣王就說把牛放了吧，那人反問，難道不祭祀了嗎?齊宣王說，不祭祀怎麽可以呢，找一隻羊來代替牛吧，世人聽聞以後都覺得齊宣王小氣，用便宜的小羊去換昂貴的大牛，但孟聖卻覺得不是這樣，因為當時齊宣王看到了牛瑟瑟發抖的樣子，就像明明沒有犯罪的人卻要被處以死刑，心生憐憫這才以羊換牛，如果齊宣王當時看到的是羊而不是牛，也一定會以牛換羊，換不換不是因為價值高低，而是因為是否看到，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心懷不忍，即為仁，長公子明知自己的諫言不會被采納，但仍舊冒著被陛下責罰的風險上諫，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此乃堪比孔聖大仁，大德！”

　　“淳於博士所言甚是！遠的暫且不談，就說眼前，我二人本是逃亡之人，還因此牽連無數人遭受牢獄之災，就算是落在廷尉府的手上，被繩之以法，那也是罪有應得，而長公子明明身負十日之內將我二人緝拿歸案的使命，竟不惜違背旨意，也要搶在李斯前面將我二人藏匿府上，此等仁德，實讓我二人感激涕零，無以言表！”

　　盧生說的時候，侯生就在一旁連連點頭，讓扶蘇不由得低下腦袋。

　　如果說剛才他那是假謙虛，那麽這會兒就是真羞愧。

　　把兩人藏在府上，單純是為了防止李斯多事，和仁德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硬要說有，那也是不仁不德，畢竟自己是長公子，是眾望所歸的秦二世，去上郡等死完全就是棄家，棄國，棄天下，放在史書裡絕對是要遺臭萬年。

　　但話說回來，這兩人也不是什麽好鳥，能被蒼蠅喜歡的，也是坨大便，用不著沾沾自喜，所以也用不著自怨自艾，放下救世情節，享受缺德人生！

　　念頭就此通達，他也是抬起手來，將準備拜禮的二人托住。

　　“二位還要言謝，那本公子就要下逐客令了！”

　　“長公子既然這樣說，那我們就不客氣了，不過長公子的仁德並會因此削減半分，我二人自不量力，願讓長公子的仁德永存，福澤世間蒼生萬世！”

　　話題繞了一圈又回到起點，扶蘇轉頭看向一旁，見淳於越面帶笑容，竟然隱隱也有讚同之意，頓時生出一個略顯荒誕的猜想。

　　“二位在父皇的支持下尋找神仙多年，也不曾聽聞有所收獲，怎麽現在突然就有了長生之法，莫非你們早就已經找到，害怕被父皇發現，這才逃走的?”

　　“事情並非如此，但也差不了太多，經過多年的研究，我們已經發現了一條切實可行的長生之法，鹹陽城乃龍興之地，只要將鹹陽城中的一切生靈清空，設下祭壇，擺上貢品，神仙一定就會降臨，而神仙降臨會伴有天地異象，那時降下的十滴靈液，便是長生的關鍵，我等將此法告知皇帝，不曾想皇帝竟然對我二人動了殺心，為了自保，我們也只能連夜逃走，正所謂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在青臣博士家躲避的日子，我們竟然找到了另一種得到靈液的方法，那時我們待在地窖之中，黑白不分，東西不辯，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突然有雷霆降下，電光閃爍之間，我二人仿佛穿越避障，來到了混沌初開之地，日月不停旋轉，星辰交替明滅，人皇伏羲在盡頭講經，雖然聽不懂人皇語言，卻不妨礙我們領會其中至理，神仙之所以不同於人，並非簡簡單單的水火不侵，飛天遁地，關鍵在於斷情絕欲，人之生者，天地合氣，氣凝於丹田，其下於心肝脾肺腎，即喜怒思憂恐，五情不絕，五髒不散，則氣不化神，這是人不能成神的原因，也是凡水不能代替靈液的原因，而我二人有幸得人皇點化，將情欲的汙穢排除體外，只要將我二人的淚水煉化， 便能夠代替靈液！”

　　“所以……二位得到的長生之法是……”

　　“煉製丹藥，只要以靈液為引，便能夠煉製出長生不老藥！”

　　“本公子雖然不會煉製丹藥，但也知道丹藥中有黃金，白玉，水銀，硫磺，丹砂等等，這些東西可都是有毒之物，就連尋常黔首，也都知道吞金而亡的道理，這些東西吃了難道不會要人的命?”

　　“這些東西確實有毒，不止這些，還有砒霜，硝石，雲母，人們都知道這是劇毒，殊不知，我們平日裡生病，醫者開給我們的那些藥也是毒，不過那些藥的毒性比較小，只要煮沸之後，就會變成治病的良藥，而這些東西毒性比較大，只是煮沸並沒有用，所以必須要長時間進行煉化，古之聖人言，食金者壽如金，食玉者壽如玉，這些東西普通黔首自然不會知道，但他們之間也流傳，吃啥補啥，話聽起來很粗糙，但其中蘊含的道理卻是如出一轍！”

　　侯生說罷之後，盧生立刻接上，相較而言，盧生更是說得頭頭是道，不僅引經據典，剖析道理，還舉了彭祖，薑尚等人的例子進行論證，言辭無懈可擊。

　　而這兩人輪番上陣也就罷了，淳於越也是聽得津津有味，留著扶蘇一個人懷疑人生。

　　有那麽幾個瞬間，他真的懷疑長生或許可能大概真的存在。

　　糾結之後，他終於是做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本公子答應你們！”

　　“太好了，那丹爐和藥材的事……”

　　“放心，這事我會交代給蘇文，讓他親自去為你們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