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就開始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麽生命一定要經受痛苦，生命誕生是為了感受痛苦嗎?還是說痛苦只是一個過程，生命另有目的?可那個目的又是什麽?真的重要到需要不斷忍受痛苦也要去實現嗎?我找不到答案，但我覺得自己必須去尋找答案，我想知道為什麽。於是我就像他一樣，選擇的參加軍隊，想去親自了解所謂的痛苦。”

　　“但你現在不是軍人。”少年插嘴問了一句，眼前的男人和軍人的風格格格不入。

　　軍人的目的是戰鬥，是絕對服從命令來完成任務，因此能上戰場的軍人必定會經歷嚴格的訓練來維持紀律性。

　　這不是說軍人就沒有自己的性格，他們一樣會在私下裡軍人會像兄弟一樣跟你開玩笑，會像混混一樣滿身痞氣，會像嚴父一樣不苟言笑，但有一種性格是軍人不可能有的，那就是溫柔。

　　軍人不可以溫柔，不可以慈悲，他們擁有的不是冷靜而是冷酷，他們只能冷酷，也必須冷酷。哪怕是命令是讓他們對著嬰兒開槍，那麽軍人也必須去服從，否則就不是合格的軍人，若是不願意服從，那麽從一開始就不該選擇成為軍人。

　　“是的，我並不是負責戰鬥的士兵，我是先考的醫學然後才去參軍，在中東的時候也是作為軍醫隨軍出行。不過不到半年戰爭就結束了，所以實際上沒派上什麽用場。”

　　“退役了?”少年好奇的問道。

　　“並不是，因為一些事情在戰後上了軍事法庭，最後被除名了，所以也沒有退伍金可領。慶幸的是我沒有進監獄，畢竟上過戰場是履歷，但是上過法庭就是汙點了，而且牢飯也不好吃。”浮士德苦笑著回答。

　　“……發生了什麽?”少年又問了一句，他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空氣中薰衣草的香味漸漸變淡，幾乎聞不到了

　　“想知道?”浮士德扭過頭，少年發現直到現在他才看到對方的正臉，之前聊了那麽多但卻對方從未看向自己。

　　“……嗯。”少年沉默了一會，最後還是撇過臉點點頭。

　　他現在很尷尬，不知不覺他已經沒有尋死的想法，感覺之前想要自盡的自己就像是小醜一樣，一想起來剛剛那些愚蠢透頂自以為是的想法，他的臉就燒的像是碳烤的一樣，深夜冰冷的空氣都壓不下去。

　　“其實也沒什麽，只是……”浮士德剛要說，肚子卻先一步叫了起來，在寂靜的天台格外響亮。

　　少年轉過頭愣愣的看向一臉尷尬的浮士德，兩人同時沉默，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噗嗤，他小聲笑了出來，後腦杓倚在欄杆上。

　　他的笑聲越來越大，如同在發泄一樣身體不斷顫動著，眼淚從臉頰滑落。他不擔心被姐姐聽到，畢竟她都是帶著耳塞睡覺，至於其他人，管他呢！

　　如此暢快，就好像心中所有的怨氣不快都被拔出了一個契子，全部從裡面釋放出來一樣，世界豁然開朗。

　　許久之後他才停下來，看到浮士德已經翻越了欄杆，沒事人一樣看向自己，好像剛剛叫肚子的不是自己一樣。

　　“我準備去快餐店買點吃的，你想吃什麽，我等下給你帶過來。”

　　“你請客?”少年問了一句，他看到浮士德點點頭，立刻翻過欄杆走向天台入口的大門。

　　“那我跟你一起去，我還想聽你的故事呢，萬一你跑掉我就不太吃虧了。”

　　自己剛剛丟人的地方全都被對方看到了，就算對方不是故意的，那也必須報復回來才行。

　　“行吧，作為成年人必須得讓著孩子才行。”浮士德無奈的聳了聳肩，倔強的回了一句，給自己強行找面子，完全沒有之前那副溫柔可親的大哥哥風度。

　　拉開大門，浮士德率先下樓梯:“蠻豬如何，我很喜歡他們家的冰淇淋。”

　　“大冬天吃冰淇淋，大叔你腦袋吹風吹壞了吧！”

　　“確定不是你身體太虛了嗎，要不要買點枸杞泡水喝，年紀輕輕小心以後沒女朋友。”

　　浮士德帶著少年來到附近的蠻豬快餐店，不過半小時他就走出來，手中握著兩根裝著鮮紅液體的試管。

　　“血樣到手了，時間還足夠，等下收完尾就可以安心等縛命師協會那邊的消息了。”浮士德看著手機上的時間，愉悅的將兩根裝著鮮紅血液的試管塞入懷中的衣兜。

　　他看了一眼蠻豬快餐店內，那名少年正趴在桌子上熟睡，為了提取血樣以及祛除殘留的禁藥，浮士德隱蔽的讓對方喝下摻了解藥和安眠藥的果汁。藥物代謝產生的副作用讓他難以支撐神智，再加上快餐店的暖氣和食物讓他的身體徹底放松，被浮士德稍加誘導就睡了過去。

　　按照他的吩咐值班的店員會在四點換班時把他叫醒，到時候完全清醒正常的少年就該考慮的是如何在沒帶鑰匙和手機的情況下回家了，自然也不會有心情找自己的麻煩。

　　“喵。”藏在草叢中的黑貓叫了一聲，將嘴裡散發著薰衣草香氣的空試管甩到垃圾桶裡，攀上浮士德的肩膀。

　　“確實可以等他自殺後再提取血樣，但是那樣暴露的問題太多，而且太引人注目。欺騙人類的感官還好，欺騙攝像頭我做不到，我可不保證自己能躲過每一個攝像頭。想想看，深夜少年自殺，不明嫌疑人來到小區後偷偷采集死者鮮血。真要這麽報道出去，我敢說到時候第一時間趕來的不是警察，而是安保科，你和我下半輩子就在監禁院過日子就行了。”

　　“他可不像嚴立那樣明明在外面凍了一夜第二天還能跟沒事人一樣活蹦亂跳的，這樣下去就算不跳樓也會重感冒而死的，所以才多給他喂了一些藥。”

　　“笑什麽笑，你以為你跑得了嗎?這裡是現境，離了我沒半個月你就會變成一隻真正的蠢貓，你自己都沒注意最近舔毛的頻率變高了嗎?”

　　“呵，找去吧，我看看你能找到誰，反正到時候不是一起被關進監禁院，就是被灰衣人當成珍稀魔物擺到貨架上，嘿，說不定你運氣好上了聖餐會的餐桌呢！”

　　“別抓我臉，你這笨貓，我說過別抓我臉了！”

　　好不容易把莫從臉上拽下來，浮士德頭疼的看著被自己抓住後頸，眼中冒火的黑貓。

　　“行吧，我道歉，是我錯了，不該說你是蠢貓，也不該提你被當寵物貓被人來回倒賣。”浮士德無奈的道歉，自己還活著就說明對方沒真的和自己較真，給對方個台階下就行了。

　　“零食加倍?你知不知道現在你現在比之前胖了……好吧，我不說，加倍加倍！”

　　成功和對方達成協議後，黑貓不等浮士德松開就從手中掙脫，順著手臂爬上肩膀，動作絲滑的如同嘴裡的巧克力，還是不含代可可脂的那種。

　　“真正想法?”浮士德帶著黑貓來到加斯帕提前停好的車子旁，打開門的時候抬頭看了眼無星的夜空，隨後便不感興趣的收回視線。

　　“當然是不爽啊，不讓他們體會到大人的痛苦怎麽行，現在就輕松死掉也太狡猾了吧。畢竟我們大人都這麽辛辛苦苦的忍耐到現在了，等到他們踏上社會，回顧以前青春期寫的那些傷感文學和做過的蠢事的時候肯定會痛苦的滿地打滾，可不能讓他們沒嘗過社會艱辛就跑掉……更重要的是， 沒獨立感受真正的痛苦可不行，沒感受到過絕望可不行。”

　　奇跡與生命本身就誕生於痛苦之中，因此不應該否認痛苦的存在。因此不品嘗痛苦可不行，只有被痛苦包裹到連呼吸都難以進行才可以。

　　死亡帶來痛苦，痛苦帶來渴望，渴望帶來欲望，欲望帶來爭鬥，而爭鬥帶來更多的痛苦和絕望，進而誕生更深的欲望……

　　很快浮士德就開車來到市中區的霧泉街旁，他停在酒店停車位後，上樓走進加斯帕預約好的房間。

　　聽到開門的動靜，屋內坐在床上的加斯帕立刻把手中的東西藏在枕頭下，另一隻手抓起一旁的手槍。看到來人是浮士德，他才松了一口氣把手槍關上保險扔到一邊。

　　“老師，要現在去嗎?你規劃的線路我剛剛走了一遍沒有問題，不會被監控拍到，也確認到那個肥豬剛剛回到辦公室了。”

　　“嗯，盡快收尾吧，趁著逐暗者還在忙著清理其他棋子，偽裝能不明勢力幫他們拔掉一個棋子能讓他們的計劃延期很久，也能讓他們收斂些。”

　　“我現在準備一下，衣服在這裡。話說老師，那個小鬼頭怎麽死的，跳樓還是服毒?”加斯帕從床下拖出一個不大的背包，放在床上。

　　浮士德拿出衣服，脫下浮誇的維多利亞禮服換上隱蔽的黑色風衣，頗為無奈的開口:“加斯帕，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老師不是最喜歡看那些欲望沉重的人被自己的欲望壓垮而自殺的嗎?你一直說痛苦與絕望才是人生的真諦，要讓這個世界感受痛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