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右手掌心的皮膚自行破裂,鮮血噴湧而出匯聚在一起,將袖口中的一個銀片包裹起來,形成一個懸浮的鮮紅血球。
獻祭了的血液和肉體是不可能恢復的,不管之後再怎麽服用藥劑補充營養,他的體內也會永遠少一部分血液,那五根手指也不可能再長出來。
再慈悲的神也不可能允許信徒索回他們獻祭的物品。
看著血球下逐漸變為黑紅色,黑衣人嘴角流出鮮紅的血液,他不再顧及什麽直接跟了上去。
既然對方進入了死路,那麽他應該做的就是借助血彈給予對方最後一擊,將對方的心臟貫穿,不給對方任何反抗的機會。
就算翻牆或者破門進入其他房屋都晚了,黑衣人閃入巷口,準備拋出手中的血球。
然而當他堵住巷口時看到死胡同最深處的嚴立,卻發現對方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
既沒有嘗試翻牆,也沒有嘗試進入其他房屋,只是微微躬身右手握著一塊不知道從哪裡撿到的纏繞著大量魔力的石頭,做著準備投擲的姿勢,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
一張牌懸浮在嚴立的面前的半空中,卡面正對著黑衣人,在月光下的照耀下精美的圖畫映入他的雙眼,與這片衰敗的胡同格格不入。
那是一名可愛的少女,她的頭上系著大大的∞形蝴蝶結,一頭獅子蹲坐在她的身旁,藍白相間的連衣裙被狂風吹動,但少女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毫不畏懼的迎向前方。
這是嚴立的第八張塔羅牌,力量。
他想做什麽?他為什麽不跑?他難道以為自己能對抗我?
魔力感知掃過,他依然沒有發現任何陷阱或者其他人的魔力反應,嚴立渾身纏繞著狂暴的魔力,就像即將爆炸的油罐一樣,
僅僅是從那張充斥著魔力的卡牌,以至於能夠獨立懸浮的卡牌上感到了極為奇怪的魔力波動,就好像擁有靈魂一樣。
“……在此跨越冥府,完成第十二之試煉。”看到黑衣人出現的一瞬間,嚴立立刻張口說出他早已準備好的詠唱。
聽到這一句詠唱,黑衣人終於明白嚴立在幹什麽,一股涼意自脊椎上蔓延直衝大腦。
他感知到那枚卡牌就像是和嚴立建立連接一樣,大量魔力在兩者之間不斷傳說,一股極為暴戾、目空一切的氣息在嚴立身上浮現,讓他打心底裡感到恐懼。
就像黑衣人可以用動作代替第一段詠唱來完成三段式詠唱一樣,嚴立同樣也可以用卡牌來代替中間的詠唱,只要符合儀式的基礎。
必要的目的,實現的方式,以及起源,這就是三段式詠唱。雖然也可以把這三者融在一句話或兩句話中,但之所以三段式詠唱如此流行,成為最通用的儀式魔法的手段,就是因為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最大化的強化儀式魔法的效果。
就像是道教常說的,道生一,一分二,二化三。
而三即萬物。
嚴立以最初的宣言奠基自己乃力量之源,再以展示卡牌而確立儀式的方式。
最後,便是在此揭露自己的目的。
嚴立並不是想通過力量牌來直接強化自身,雖然他的塔羅牌是專門定製與市面上的大為不同,但依然是源自原本的塔羅牌形象,並不會產生太大的歧義。那張力量牌在最廣泛的流傳的形象中,便是一名女性用雙手合攏了雄獅的嘴,這依然是代表自信、內心堅定的牌,而非代表單純暴力。
但其形象起源,則是古希臘傳說中的英雄,赫拉克勒斯十二試煉的第一項試煉,便是徒手勒死了尼密阿巨獅,並用巨獅自己的利爪剝下了獅皮。
塔羅牌的力量之源頭,赫拉克勒斯。
這是與冥府神哈迪斯同源的希臘傳說中的大力神,絕對的力量,真正的暴力,目空一切神明的暴戾半神!
而赫拉克勒斯的第十二項試煉,便是帶回地獄的惡狗刻耳柏洛斯。
沒有猶豫,黑衣人立刻擊出了血彈。凝聚了他大量鮮血的血彈自動瞄準嚴立的心臟飛馳而去,之前那些分裂的血彈都能直接擊穿血霧,而現在這枚獻祭了大量血液的血彈足以貫穿較薄的鋼板,從物理上破壞對方的心臟。
就算不能擊穿,只要對方的魔力徹底耗空,血液上附帶的詛咒和毒也會讓對方在短時間內不治身亡。
‘你扮演的時間越久,越是投入,那麽你就越是無法逃離你扮演結局。’
腦海中響起教導的話,嚴立死死盯著眼前的黑衣人。
這便是你的結局了!
就在對方擊出血彈的瞬間,嚴立一直繃緊的右臂也猛地揮出,雖然他不會用魔力強化身體,但戰車的效果依然存在,手中的石塊劃出殘影飛射而出,帶著破空的尖嘯迎向那枚血彈。
傳說中,為了完成第十二次試煉,赫拉克勒斯使用秘術深入冥府,不再畏懼地獄的力量。
傳說中,為了妨礙赫拉克勒斯,冥府之主哈迪斯親自攔截住赫拉克勒斯,不許他前進。
傳說中,赫拉克勒斯完成了十二試煉,因而被神認可,躋身神明。
黑色的殘影與劃出血線的血彈相撞,纏繞在石塊上狂暴無比的凡人魔力與凝聚在血彈中充滿威壓的神明魔力僵持在一起在空中互不相讓,短短不到一息卻好像被拉長了無數倍,似乎空間都被了凍結一樣。
傳說中,赫拉克勒斯被冥王哈迪斯攔截在死城外,而尚未躋身神明的赫拉克勒斯怒而射出一箭,擊穿身為神明的冥王哈迪斯的肩膀……
看似漫長但連一個呼吸都沒能堅持,血彈如同水球般爆裂開來,將整個巷子籠罩在紅色的腥臭之中,但比血霧蔓延的更快,黑色的石塊如同利箭般準確的擊中了躲閃不及的黑衣人的右肩。
砰!骨肉綻裂,血色飛濺,黑衣人的右肩爆出一團血花,同時整個人都被石塊的力道帶起,哀嚎著向後旋轉飛出去。
黑衣人他用左手抱住右肩,在地上胡亂掙扎著哀嚎,試圖用魔力逼出對方在肩膀上造成的詛咒魔法。
獻祭肉體的痛苦在此刻顯得微不足道,這一擊乃是對神話的再現,冥神無法忍受的痛苦,他必然也無法忍受。
他習慣了在魔法戰中互相拆穿,但他沒想到對方之所以不斷通過語言確認來強化自己的魔法,就是為了在最後利用自己冥神的身份,對自己施加相同的詛咒魔法。
要殺了他!要殺了他!要殺了他!
哪怕獻祭全身的血肉,獻祭掉自己的靈魂也要殺了他!
痛苦帶來更深的恨意與瘋狂,肩膀上的詛咒魔法終於被魔力重開,黑衣人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勉強從地上爬起,忍著劇痛調動體內的魔力,將手指完好的右手對準血霧,艱難的開始詠唱。
“真實之神僅吾主……”
不等他說完第一局詠唱,彌漫在巷子的血霧猛然顫動起來,接著一個人影破開血霧從中跳躍而出。
因為強行擲出石塊讓右手的肘部關節扭向奇怪的方向,左臂下半已經可以看到被黑色汙漬腐蝕出來的骨頭,帶有毒性和詛咒的血霧更是將他全身的皮膚灼燒的破破爛爛沒有一處完好。
以凡人之軀再現半神的偉業,哪怕是不完全的再現,其副作用也不是現在的嚴立能夠規避的。
強行調動不穩定的魔力催動塔羅牌將其活化,因此讓嚴立難以再抵抗詛咒的侵蝕,而模仿赫拉克勒斯投出那足以傷害到神明的一擊所付出的代價讓他的右半邊身子幾乎失去感覺。
左臂已被啃噬見骨無法運輸魔力,右臂的脈紋因過度運轉而暫時失活,此刻的嚴立雙臂根本不可能調動任何魔力,只是一名待宰的羔羊才對。
原本幾乎已經消散的詛咒,此刻如同火焰一般在嚴立的身上躍動,攀附上每一寸皮膚。
但那雙眼睛卻看不到任何劫後余生的慶幸,也看不到仇恨,亦沒有因戰鬥而激起的亢奮, 但也不再是之前那樣如同毫無感情的死屍……
只有決意!
“吾為戰車,不羈之悍馬,馳騁之人!”
沙啞的聲音調動著空氣的魔力,兩張牌跟在他的身後從血霧中飛出,力量在後,戰車在前。
世界好像慢了下來。
一點點滲入血管的死亡,瀕臨失控邊緣的脈紋,瘋狂跳動的心臟,灼燒皮膚和喉管的霧氣……全都像是被按了慢放鍵一樣。
雙腳落在地面,疼痛尚未傳遞到大腦,大腦就先向肌肉傳達了繼續奔跑的信號,嚴立看著眼前露出恐懼表情的黑衣人,不由得想起來那個被綁架的夜晚。
那個有著明亮月亮卻又無星的夜晚。
看到嚴立就連呼吸都帶著血色的霧氣,卻毫不在意血霧和黑漬灼燒自己的喉嚨,只是勉強穩定身形後就立刻衝向自己。黑衣人感覺渾身血液都被凍結一般,他拚命調動著自己的魔力,拚命的張開口,想要完成最後的獻祭魔法。
傳說中,赫拉克勒斯穿上了塗毒的衣服,痛苦萬分,最終自焚而死……
“因此吾之一切……”在黑衣人即將完成宣言前,嚴立重重的撞在他的身上,狂暴的魔力讓黑衣人即將成形的魔力凹陷下去,緊接兩者一同失控般的瘋狂膨脹。
黑衣人的話語沒能成型,他的肺部因為撞擊而不得不吐出大量的空氣,整個人被嚴立撞成一個弓形,他聽到周圍的空氣發出詭異的嗡鳴聲,魔力躁動的讓他感自己像是摔進了滾燙的油鍋,而後……
“終章,轟!”
轟鳴聲響徹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