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嘉茵再次瞅了一眼旁邊的桌子，那個壯碩的外國男子還在吃。從嘉茵進來的時候他就在吃，嘉茵走了他還在吃，這一個人就能趕上十個人的消費。

　　好想有錢，有很多錢，但是現在光用來壓製脈紋的錢都不夠，嘉茵在內心歎息了一聲，開始忍著頭痛計算著自己的積蓄，思考未來。

　　可動用的存款只有三千一百五十四塊八毛，藥費、水費、電費、燃氣費這些靠打工問題不大可以維持每月支出，食物也可以晚上去拿大棚區不要食材倒是花不了多少錢。

　　但是壓製脈紋需要的錢太多了，現在打工賺的錢只能每三個月去偷偷做一次疏通手術，正常頻率應該是半個月一次。

　　嘉茵摸了摸口袋裡被揣的皺巴的紙幣，越想越低落。

　　現在很少有人再用紙幣了，每次她拿著錢去買東西的時候，旁邊人的眼神總是讓她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還好月卡套餐只需要自己簽個名就好，王子真是溫柔，嘉茵一邊想著一邊貼著屋簷的陰影防止自己碰到路人。

　　可是現在王子被壞人所欺騙，她必須拯救王子，讓王子清醒過來。但是王子的樣子看起來已經徹底的迷失了，上來就信任自己應該很難。

　　嘉茵回憶著初次看到王子時的情況，更加賣力的思考起來。王子當時的態度似乎已經被那些可惡的魔法師們完全蠱惑了，居然還心甘情願的為他們工作，自己過去勸說很可能引起王子的反感，已經壞魔法師的警惕。

　　她可不想變成被王子錯認為說謊的壞女巫，必須謹慎行事。

　　躲避著別人的目光走到內巷的居民區，嘉茵很快就有了個計劃。

　　王子說過，他要調查百靈商店街，那麽自己總會遇到的。而自己就可以在這段時間打聽消息，收集情報知道王子的名字，逐漸取得王子的信任。

　　接下來就和王子打敗壞人，遠走高飛，過上幸福的生活！

　　嗯，就是這樣！

　　嘉茵堅定的點點頭，呼出一口氣，揉了揉太陽穴放松因為思考而發疼的腦袋，準備回家換身衣服，安頓好母親後再去打工，完全沒考慮計劃具體該怎麽辦。

　　自己一定會獲得最最幸福的人生！

　　……

　　“你，覺得自己的人生幸福嗎?”優雅端正坐在座位上的浮士德端起高檔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開口問道。

　　乾淨簡潔的診所內有股若有若無的熏香味，味道雖然淡但卻很好聞，讓人很是放松。

　　浮士德的面前坐著一名穿著整潔黑色西裝白襯衫的中年男子，約莫四十多歲，長方臉，烏黑發亮的頭髮整齊的向後梳著露出額頭，看起來十分正派。

　　“醫生，你的問題很奇怪，奇怪到讓我懷疑你真的是心理醫師嗎?我認為一個好的心理醫生應該有足夠的洞察力，而不是問一些讓人懷疑你水準的問題。”

　　看起來很正派的男子說話的聲音十分渾厚，明明坐在身為病人的就診座但卻將雙手交握放在桌子上顯得很大牌，看樣子很習慣指摘他人的缺點。

　　“我明白你想表達的意思，當然也看得出你是成功人士。你的服裝和作為裝飾的手表牌子雖然小眾但那是因為前者隻接受定做，而後者每年只有少量款式流出，這說明你的生活有足夠的金錢去滿足自己的而又不需要通過這個來炫耀。而從你進屋後我就能聞到的這個淡淡的香氣，是格蘭特的香水吧，溫和、綿長卻不刺激，可以看出你是個品味十分優雅的人，不同於那些將自己打扮得像是動物園中的孔雀一樣的暴發戶。皮膚保養得很好，眼睛很有精神看不到眼袋，皮鞋也是光亮如新，日常生活一定很注重自律，我想你應該是個事業有成，家庭美滿的成功人士。”

　　中年男子沒有回答，但眼神露出些微讚許和滿意。

　　雖然對方拍馬屁的技術很差，但能直白的說出這些還是讓他頗為高興。

　　而且能分別出他香水的牌子，至少格調上不會差到哪去。

　　“但我還是要冒昧的問，像你這樣已經接近完美的成功人士，人生幸福嗎?”

　　浮士德重複了一遍問題，一旁的黑貓從上面的櫃子上跳下，輕巧的落到浮士德肩膀趴臥在上面。

　　而浮士德自然的從一旁的抽屜中拿出一塊包裝的很高檔的魚乾零食，拆開後喂給黑貓。

　　中年男子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但眼神變得十分不快，這種將自己完全無視的感覺讓他很不爽。

　　而對方的話語更讓他不愉快。

　　“還是說……很無聊呢?”沒有在意對方的沉默，浮士德一邊喂著優雅吃著零食的黑貓一邊詢問。

　　“雖然有些刻薄，但你的情況其實不算少見，也就是說，並不特殊。很多人在獲得了自己需要的東西，實現了人生的目標後，就會陷入迷茫。不管做什麽，不管構建什麽，都感受不到活著的實感。心靈想要追尋更大的刺激，但理性告訴你不可以，道德堵住你的口舌，責任給你的手腳戴上鐐銬，就像是一個衣著華麗坐在王座上的囚犯一樣。”浮士德的語氣淡然，既沒有嘲諷也沒有憐憫，就像是單純描述一件和自己毫無關系的旁人的事情。

　　這讓中年男子越發難受，他人羨慕的讚美讓他愉悅，他人不甘的憎恨也會讓他愉悅，但這種明明遠不如自己的人卻如此平視自己的，讓他很不爽。

　　自從繼承了父親的家業以來，他從未出過錯，公司一直穩定運營不斷擴大，現在已經成為跨省的大公司，手下有數十萬的員工。

　　自己從未做錯過，和這種只能靠他人的痛苦來賺錢的人完全不同。

　　“在我看來，你和樓下的清潔工並沒有什麽區別。就像是兩隻寵物，雖然生活的環境不一樣，但都是為了討好別人，只是對象不一樣。不如說，樓下的清潔工更讓我感到些許親近，雖然偶爾也會產生些許厭惡，畢竟是他維護這片街區的整潔，不過就算他不在了，換一個清潔工也是很快的事情，甚至我都不會察覺。而對於你，說實話在你發來預約之前，我從未知曉過你的存在，也毫不關心，多一個你少一個你，對我來說並無區別。”

　　中年男子緊咬著嘴唇，身體微微顫抖，但良好的教養讓他沒有發作，只是死死的盯著浮士德。

　　黑貓愜意的吃完零食，在浮士德肩膀上了伸了個懶腰，不僅沒有掉下去，姿態還頗為優雅。

　　“但就我的觀察來看，這些迷茫的人並非是失去了人生的目標，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過人生目標。他們之前所努力，所奮鬥的事物，並非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嗯，有些是父母苦口婆心的教導，有些是伴侶兒女的期待， 有些則是他人的崇敬與羨慕。但歸根結底，這些人的人生依然不是為了自己而活，而是為了他人給自己設下的目標而活，為了他人眼中的理想的自己。”

　　“但實際上，這群人早就發現了，但發現了卻不想承認。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在看你，都是在看你的地位、財產、權利。對他人來說，擁有這些的，是誰都沒關系，哪怕是一隻猴子都可以。”

　　浮士德側身從旁邊的櫃子裡拿出一個茶杯，用開水燙過後，將一旁茶壺中的茶水倒了進去，然後起身拿起茶杯。

　　“誰是誰根本無所謂。”高檔的青花瓷茶杯被隨意的放在中年男子面前，發出清脆的聲音，清香從中飄出彌漫到空氣中。

　　中年男子緊繃著臉眼中滿是怒火，他失去了一開始的高高在上的神態，緊緊攥著拳頭。

　　“看來關於人生的問題對你來說有些難了，那麽我換個話題吧。你到底是誰，現在的你究竟是誰?在我面前的你是誰?只是一個病人嗎?你認為你對我來說應該只是一個病人嗎?你希望那樣嗎?”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中年男子一字一字的往外蹦，死死的盯著一直沒什麽情緒變化的浮士德。

　　“真的嗎?想象一下，你和我的關系，在你成為病人的時候開始，在你不再是病人的時候結束，這樣對嗎?”

　　中年男子喉頭抖動，他有種現在立刻摔門離去才是最應該做的，根本不該聽這個瘋子的胡言亂語。

　　但一直以來的教養讓他沒能做出這種失禮的舉動，他做了一次深呼吸，終於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