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聲音,老大立刻仰頭深吸一口氣,在嘴中聚集魔力,緊接著猛地大聲吼出。
震耳欲聾的咆哮在室內不斷回響,幾乎要震碎牆壁一樣。原本即將封閉空間的魔力也為之一滯,原本困住陰沉男子、遮蔽人影的沙塵也在吼聲之下開始潰散。
同時老大整個人的身體連同衣服一起膨脹起來,隻用不到兩秒就變為接近三米高的巨人,紅色的霧氣在他身上噴湧而出,整個人就像是巨大的蒸汽火車頭。
陰沉男子也從潰散的粉塵暴風中衝出來,他的左臂歪歪斜斜插著一把手術刀,鮮血浸透了衣服,另一把則不知去向。
他連猶豫都沒有,直接將插在左臂的手術刀拔了出來,扔向羽潮,掩護老大。
一邊咆哮,老大再次向那個身影發起衝鋒,好像一台失控的蒸汽火車頭,噴發著紅色的蒸汽隻想著衝毀面前的一切。
沙塵徹底散去,人影的真容暴露在老大的面前。
一身黑衣的黑發少女淡漠的看著自己,烏黑如墨的眼瞳蘊含著冰冷的殺意,脖頸以下的皮膚全部被黑色的衣服所包裹,就連手上也戴著黑色的手套。
背脊上竄過一道寒意,不是因為對方脆弱的身姿,而是他感到了死亡的氣息。
無數的詛咒環繞在少女身上,就像是連綿不斷的海草一樣纏繞著她的每一寸皮膚,就如同用翅膀包裹自己的天使一樣,只是那羽毛上所承載的只有純粹的死之詛咒。
被無盡的死亡包裹著,不該活著才對!
如果自己捕獲的那個青年是如同死人一樣的活人,那麽眼前的這個少女,就是如同活人一樣的死人。
鐺!將銀色的手術刀用隨手匯聚而成的流光擊飛後,少女張開口:“言語為禍,緘默之。”
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龐大的魔力如同海浪一樣衝刷過來。
少女聲音很輕遠不及老大的咆哮,但傳到他的耳中卻比自己的怒吼聲更加清晰。
緊接著,怒吼聲、跑動聲、外面汽車的奔馳聲、身邊的暴風聲、身後老三恐懼的抽氣聲。
悉數消失。
作為剝奪聲音的回報,沉重的感覺覆蓋了整個室內,好像在一瞬間被扔到了深海之下,可怕但無形的水壓擠壓著每一個人。
這感覺與之前被幕布包裹起來不同,更像是自己從出生開始就失去了耳蝸,只能通過骨頭的摩擦感受到遲緩且鈍重的震動。
明明呼吸沒有受到影響,喉嚨卻好像被水堵住的感覺,肺部好像充滿了水,窒息感席卷了所有人。
老大的呼吸變得急促,但卻無論如何都聽不到自己喘氣的聲音,彷佛失去了自己還活著的實感。
強烈的失衡感和嘔吐感襲來,呼吸聲、摩擦聲、吞咽聲,全都感受不到。
並非是安靜,而是徹徹底底的無聲,如同真空的宇宙。
這個空間,已經不允許聲音的存在了。
他甚至有種錯覺,這個建築物內的一切事物,連自己的心臟都因此而靜止了下來。
通過咆哮散發的魔力被抹除,體內運轉的魔力變得緩慢,瞬間的失衡感讓他控制不住的踉蹌了一下。
眼角的余光中,身後的老二已經跪倒在地上,用雙手捂著耳朵,將頭不斷砸向地面,似乎有什麽鑽進了他的腦袋中一樣,必須炸開頭骨才能放出去一樣。
死咬著牙,老大將注意力轉到面前的少女身上,調整好姿勢腳步再次發力,腳下飛塵濺起,再度發起衝鋒。
原本看起來如同巨人一般的體型像是煙霧一樣迅速消散,僅僅三步之後就消失的只剩薄薄一層。和之前的龐大身軀相比,現在的他看起來僅僅只是大了一圈。
浮現紅色紋路的皮膚現在崩裂開來,滾燙的血液從傷口中濺出,血珠飛在空中,迅速蒸發。
他的身體就像是飛了起來,身後拉出殘影,十米的距離如今在不到一秒就被跨越!
這是人類的極限速度!
還差三秒。
老大估算著距離,身體左傾,右臂向後彎曲,肌肉暴漲的如同要爆炸一樣,緊緊的握住充血的拳頭,臉上滿是迸裂的傷口。
無聲之中,他看到少女抬起另一隻手臂指向面前的自己,黑色的手銃對著自己的胸口。
兩秒。
老大感覺骨骼傳來幾乎粉碎的痛楚,體內的血液像是燃燒起來,每呼出一口氣就像是灌下了滾燙的鐵水。
一道赤紅迸射而出,命中了從老大提前側身,舍棄了的左手小臂上,濺起一朵小小的火苗。
看似微弱的火苗瞬間爆燃起來,蔓延到他老大全身,將他包裹起來。火焰灼燒每一寸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他剛剛呼出空氣換氣,火焰立刻就灌進嘴裡,灼燒口腔。
和之前的子彈不一樣?
錯愕的老大不得不屏住呼吸,忍受著火焰繼續前進。
他身上的魔力已經被火焰吞噬殆盡,再也無法進行任何防禦的動作。
一秒。
突然他的背後傳來砰的一聲,抱著頭痛苦掙扎的陰沉男子如同失去靈魂的木偶一樣倒在地上,他睜著充滿血絲的眼睛,鮮血從耳道和鼻孔中不斷流出。
無聲的世界如潮水般退去,聲音再次回歸現實,身體從深海的重壓下解放,力量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體。
肌肉大概已經撕裂,已經感受不到痛苦,心臟幾乎要跳出胸口,全身皮膚在火焰中融化。
他要揮出這一拳,只要揮出這一拳,必將能徹底粉碎面前這瘦小的身影。
看到對方連躲都不知道躲,就像沒經歷過戰鬥的菜鳥只知道依賴武器一樣,老大更加確信自己的勝利。
“過速演奏,Intro(前奏曲)。”比對方更快,少女周圍的空間變得模糊,空間中突然滲入了大量的冰晶。
有奇妙而高亢的聲音直接傳入腦海,他本能的感覺這本應該是輕柔的音樂,但此刻卻如電鋸般刺耳。
冰晶纏繞在自己的身上,刺入皮膚,卻沒有傳來任何痛感,也感覺不到涼意,就這麽將自己所在空間內的一切包裹在內。
老大感覺周圍時間正在變慢,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長了無數倍,冰晶覆蓋在兩人的身上,像是雪白的鎖鏈,就連身上搖曳的火焰都凝固了一般。
愚蠢,死到臨頭還想用束縛魔法來延遲自己的生命,僅憑減緩感知的魔法是不可能扭轉局勢的。
我要打爛你這張故作鎮靜的臉!雙眼通紅,無視施加在身上的束縛,老大死死的盯著距離自己不到兩米的少女,揮出了自己的拳頭。
他判斷並沒有錯,這確實是用於束縛聽眾的魔法,是不讓聽眾逃離演奏會,比第一樂章更之前,用於歡迎客人的序曲。
然而……
當原本用於束縛觀眾能夠擴散到整個大劇院,長達三分鍾的前奏曲被壓縮在一秒內時,其產生的結果就不是束縛,而是毀滅。
雪白的鎖鏈出現裂紋,冰晶分崩離析,緊隨而至的是連一秒都沒能維持的顫音。
不,與其說這是聲音,不如說這是衝擊。
不分一切,將范圍內的空間悉數包裹後,再給予其平等毀滅的衝擊。
所聽到的,不過是衝擊過後遺留在身體上的震顫罷了,因為大腦根本無法理解這份衝擊,只能勉強領會到余韻。
燃燒的火焰在衝擊產生的瞬間被抹去。
原本以超越人類極限速度奔跑的老大,連那份速度也被一並粉碎了,就這麽保持著準備揮拳的姿勢僵立在原地,像是一座雕塑。
皮膚被火焰燒的潰爛,皮膚下的組織和燒焦衣服黏連在一起,發出刺鼻的惡臭。
整個戰鬥過程連十秒都沒有,就徹底結束了。
嚴立愣愣的看著遠處的人影,他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輕易了折斷自己手指,和能夠用奇怪霧氣攪動自己內髒的兩人,此刻以極為詭異的方式失去了戰鬥能力。
唯一所能理解的是,他在聽到最後那句話後,看到以那個人影為中心,半徑2米左右的整個空間有一瞬間像是破碎了的玻璃珠。
以及同時發生的,隻持續了一瞬的低沉的崩裂聲音。
“我……我……我……”
嚴立轉過頭,看向身後發出聲音的老三,對方身體一陣一陣的抽搐著,喘的上氣不接下氣,水桶幾乎要被他抱碎了。
察覺到嚴立的視線,他張開張口似乎想要說什麽,喉嚨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沒等嚴立分辨出他表達什麽,老三就雙眼一翻,直直向後倒去。
嚴立怔怔的看著在地上不停抽搐吐著白沫的老三,有種自己人生已經偏離了現實的錯覺。他再次僵硬的扭動脖子,試圖確認另一邊的情況。
就在他轉過頭的瞬間,黑色的身影覆蓋了他的視野,讓他本能的仰起頭,看向上方。
黑色衣服的少女不知何時移動到自己的身邊, 黑色的發絲被風吹動,好像幻想中在月光下飛舞的妖精一樣。
若說是死神,其外表太過柔弱……
若說是天使,卻又太過隨意可笑……
少女的臉上毫無表情,眼眸看不到任何情感。
隨時都會死亡的戰鬥,卻有種那不過是與自己無關的他人之事的錯覺。
沒有高興,沒有痛苦,憤怒和喜悅也全都看不到。
但殺意確實是殘留著的,但那並不是情感,只是單純的想法。
少女就這麽靜靜的佇立著,看著自己。
明明就在身邊,那份身姿卻顯得格外遙遠,讓他想起來夜晚裡的繁星,哪怕能夠看到,但卻永遠無法觸碰。
就像是從一開始自己就與對方的世界沒有關聯。
又像是少女從一開始就沒有活在自己所在的世界上,只是某個虛幻的倒影。
嚴立張開口,卻說不出一句話,口中呼出的白色霧氣在月光下迅速消散。
身體像是被他人奪取了一樣。
又好像是自己的身體從來都不是自己,而是在此刻才被自己奪取了一樣。
分不清到底是刺骨的冰冷,還是灼人的燥熱,莫名的事物在大腦和脊髓中遊走,蔓延至全身,有種靈魂與肉體分離的錯覺。
或許在旁人看來可笑,或許在他人眼中悲哀,亦或者在無關之人看來這不過是無趣而又無聊、隨處可見的故事。
但所謂命運,本就是如此隨意,毫無理由,僅僅是相遇便會為之而改變的存在。
在這一瞬間,他確實感受到了某種像是命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