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的提醒”——一句頗為“地球”的詞條,因為在《寰宇詞條碼統·交際篇》中並沒有給它匹配什麽善意的評價。
它具體是這樣被描述的:
“出於道德、正義、專業、為你好等等正面品質的落差,‘善意的提醒’通常被用於一段對話的結尾,由自認為正面品質較高的一方提出再被另一方所無視,這似乎已成為一種約定俗成的社交禮節。
雖然這一禮節在使用中可以帶來莫大的好處(包括但並不限於滿足提出者本人位於道德高地的心理優勢、或是給了無視者一個絕佳的理由結束這段對話),但不可不提的是,“善意的提醒”本身往往會招致一些令人難以接受的後果……
具體詳情請參閱詞條:
【1】智慧生物篇·風俗習慣章·不可理解行為節——‘打臉/南牆與是否回頭’;
【2】本篇·斷交辭令章·馬後炮節——‘看,我早就說了!’;
【3】……”
眼下的情況正是如此,升慕星人所建議的“離開地球”被所有的地球人當成了一句廢話而拋諸腦後——頗有趣的是,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更原意相信這是由於“他們已認定這句話本身毫無道理”,而不願意承認他們只是單純的……做不到。
在所有人當中,袁侯是無視得最徹底的——畢竟在那聲音侃侃而談的大半時間裡,他都在和一團紙巾較勁。
現在,他隻滿腦子想著他的下一杯咖啡。
端起咖啡壺,剛準備重新續上一杯……一隻空紙杯卻被遞到他眼前。
袁侯愣住了,微微抬頭。
一張圓潤的笑臉面對著他,抬了抬下巴,又晃了晃那空杯。
“這該是我的朋友”——這一念頭不由自主跳進袁侯腦海,熟門熟路幫這位續上了杯。只是……
“呃……”袁侯沉吟片刻,絲毫回憶不起這位的名字。
可那張胖乎乎的臉,又的確很熟悉……
幫這位朋友倒完,袁侯給自己續了第二杯。
“第二杯了?”那位略有些矮胖的“朋友”隨口問道。
袁侯放下咖啡壺,點點頭。
“哈哈,還是老樣子哈。”那位評價道,笑盈盈點著頭。看來的確是朋友沒跑了……
袁侯的心裡越發矛盾起來,他似乎記得這張臉,又隱約想起許多像今日這般在茶水間偷閑胡侃的回憶,卻還是怎麽也想不起這位老兄究竟姓甚名誰?
這實在是一個巨大的悖論。
無奈,出於三分應付、三分無聊、三分禮貌以及一分的好奇,袁侯順著他的話頭聊起天來……
從同事緋聞聊到明星八卦,又從辦公室政治聊到世界格局……交談間,袁侯的三分應付轉為三分投緣,三分無聊變作三分熱切,三分的禮貌卻化成羞愧——很顯然,這位想不起名字的“老兄”與自己絕非泛泛之交。
到最後,那一分好奇竟在腦海裡膨漲到十分:自己究竟為何會忘了這麽一位摯友親朋?
雖說自己的記性的確算不得好吧,丟三落四總是常態,這多半源於他對凡事“毫不在意”的態度,以及長期糟糕的睡眠質量……
“我是不是這玩意喝得太多了?”袁侯狐疑地盯著手裡那杯咖啡。
“你該少喝些咖啡。”過去醫生也曾這樣囑咐過,可惜這句話徑直穿過他的大腦,沒有留下丁點兒痕跡。
因為這也只是一條善意的提醒。
“預言家要來了。 這事兒你怎麽看?”終於,那位朋友的話題扯會到剛剛發生的事兒上。
“什麽?”
“預言家,”對面那位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剛剛我們每個人都聽到的。”
“哦哦!”袁侯點頭,又搖搖頭,“我不認識那個預言家。”
“我也不認識……可那應該代表著什麽不是嗎?”
“也許吧……”
“你不覺得好奇嗎?”
“嗯?”
“就好像突然有一天,有個人衝我喊了一聲‘嘿,王德,甘道夫要來了!’,或是衝你叫道‘啊,袁侯,弗羅多進公司了!’,你不打算打聽打聽這倆人嗎?”
噢!對了!他叫“王德”,袁侯感覺自己的記憶回路瞬間打通了般,一切都清晰了起來。
這下自己不會再忘了,袁侯在心裡歡呼,悖論消弭、能夠順利回想起啥來總會帶來一種愉快的感覺。
他呷了一口咖啡,望著眼前胖乎乎的王德越發順眼。
“甘道夫,指環王裡那個嗎?”袁侯回問道。
“不是,我只是舉個例子,”王德翻了個白眼,“或者張三,或者李四。如果突然和你提起兩個名字,你就不覺得好奇嗎?”
“如果他們真的該和我認識,”袁侯悠閑啜著咖啡道,“他們會來找我的,不是嗎?”
一下子,王德卻怔住了。
“你說的對……”愣了半晌,王德才吐出一句。
接著他又一臉嚴肅點著頭,伸手在袁侯肩上拍著,鄭重說道:“袁侯,你知道嗎?你說的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