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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雲訣》【第4章・松心契】
  那日何蕭回到房中,自己打水稍微洗漱了一下便躺倒在床上。但他明明困得要命,卻仍無法馬上入睡。那種不安的感覺依舊隱隱壓在心上,連他自己也無法說清這種預感的來源。不知不覺間,他的思緒飛得很遠,甚至回到了多年前洛戎還未生病的時候。

  說起洛戎的病因,那實在是千影教所有高層的一塊心病,而它的直接源頭其實還是當年那位初代教主洛無雙。

  據教中長老所說,當年洛無雙與容秋水的初相識,其實就是在後來他們斷情的青玉觀。只因容秋水之師沈青楓與青玉觀觀主碧霄散人是好友,所以容秋水也時常去那觀中打禪修煉。

  翠屏山以竹海聞名於世,彼時正是漫山青翠的時節。正覺最近插手俗物太多、想要去觀中靜靜心的洛無雙,就這樣在竹海中,邂逅了謫仙般的容秋水。

  輕風白裙,烏發朱顏,讓他隻一眼,從此就亂了一生。

  其實何蕭自己對這些令老輩們唏噓了百年的軼事並不太感興趣,只是他實在是不太理解洛無雙表達愛意的方式——這個在心愛的女子面前跟所有愣頭青一般別無二致的少俠,想要博取容秋水的注意又苦於無法,隻得隔三差五去落霞山莊的地界上尋釁滋事。

  因他分寸把握得很好,這些事每件都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既不至於要驚動莊主沈青楓親自出山,又不是一般小弟子能隨意處理的,所以最後總是需要呈到幾個大弟子處。

  容秋水的幾個師兄弟剛開始還會出面,後來卻漸漸摸清了門道,知道他是衝著容秋水來的,於是讓小弟子們一遇見跟洛無雙有關的事就報到容秋水處。

  時間一久,容秋水自己也不勝其煩,乾脆決定下帖子約洛無雙打上一架,以江湖人的方式表達對他的不滿。洛無雙自然喜不自勝,欣然赴約。

  盡管容秋水武功在江湖同輩中已是傑出,但與後來成了一代宗師的洛無雙畢竟無法相比。即便是在洛無雙有心相讓的情況下,她也沒有撐過十招。

  但洛無雙的情商在這場打鬥中似是和他的任督二脈一樣忽然被打通了。面對落敗後羞憤地坐在地上掩面而泣的容姑娘,他不僅沒有按照以前的路子轉身走開,反而蹲下給了她一塊手帕,在她伸手來接的時候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進了懷中。

  容秋水是不是在那個瞬間潰不成軍的,後來的人們當然無從知曉。他們只知道,從那以後他二人便常常在那翠屏山的竹海中私會。在洛無雙的指點下,容秋水的武功日益精進,最終成了落霞山莊年輕弟子中的第一人。

  愛她入骨的洛少俠甚至花了兩年時間,為她一人專門寫下了一本精妙至極、全然不輸“影步”的武學心訣,取名——《秋水經》。

  然而容秋水拿到這本心經後還未及修煉,沈青楓就應下了葉氏的提親,後面那一連串的悲劇也很快發生了。所以最終,《秋水經》也就和它主人那偷偷繡成、卻從未穿過的嫁衣一起,在她的妝奩箱中待了一輩子;直到容秋水死後,它才被青玉觀弟子送回,再次來到了白發蒼蒼的洛無雙手中。

  彼時已年過古稀的洛無雙看到箱中疊得整整齊齊的數百封書信,每封俱以“無雙,展信安”開頭,不禁老淚縱橫。

  幾天后,他不顧義子洛忘塵的反對,決意重新修煉自己五十年前寫下的《秋水經》,卻終因為年歲太大、氣血逆施,於成宗瑞祥元年正月溘然長逝,落寞地死在了舉國歡慶新帝登基、新春大吉的一片爆竹聲中,長眠於越州當年的第一場春雪之下。

  -

  洛無雙死了,但這本《秋水經》卻因此留在了千影教中,成了隻傳於洛氏弟子的秘籍。自洛忘塵開始,沒有一代教主能抵得住它的誘惑,修煉過它的人無不盛讚它的精妙絕倫。然而在巨大的益處面前,它的弊處也是難以忽視的——洛氏數代單傳,且幾乎無人活過六十歲。多數人最多只能練到八層,若要衝破八層衝向九層,就有極大的危險。輕則走火入魔,重則血脈破裂而死。

  洛戎身為這代洛氏的獨子,本該和前輩們一樣,在六歲習完教中本經之後便開始修習《秋水經》。但他出生時早產了月余,自幼身體就比同齡人稍弱些,所以拖到九歲才開始修習第一層,進度也比父輩慢上很多。

  其父洛戟十一歲時便突破了四層,而洛戎十二歲才練到第三層,難免遭人非議。

  只是洛戎天賦柔脆卻秉性剛硬,並不是甘於平庸之輩。眼見兄長姚青的功夫在同輩中已難有敵手,幼弟何蕭更被譽為甲子難逢的奇才,他不想令長輩們失望,隻得暗中日夜學習,終於在十六歲時追到了第六層,基本平了父親之前的進度。

  只是如此拚命的練功,最終還是傷了洛戎的身體根基,造成了氣血瘀滯。在從七層突破到八層的那個雨夜,一個驚雷引起了他的內氣外動亂,令他瞬間經脈大損、嘔血不止,幾乎丟了性命。

  幸而姚嶽和洛戟二人及時趕到,聯手為他壓製,這才勉強令他轉危為安。只是那次過後,洛戎體內氣脈紊亂,需要時時服食珍奇的紫昀石粉末才能調息平氣,不然便要嘔血。

  前段時間,越州市面上所有能見的紫昀石全部在三日內被收購一空,不知去向,危及洛戎生命,這才引得何蕭親自出山。

  胡思亂想了好一陣,何蕭漸漸覺得睡意湧來,翻了個身便沉入了夢鄉。待他最終睡醒時,已經暮色深沉。他起身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隻覺得腹中空空,卻又懶得下床。

  這時門口忽然傳來幾聲敲門聲,緊接著小廝阿鈞的聲音響了起來:

  “公子,您起來了嗎?教主和大公子請您到白豹堂去用晚飯。”

  “好,告訴他們我馬上就過去。”白豹堂是姚青的私宅,那裡的廚子曹師傅是離離的燒菜師父,手藝可算是千影教中一絕,做出的菜香飄十裡。

  一想到能吃到曹師傅做的菜,何蕭心中一陣歡喜,跳下床就去旁邊的銅盆裡掬水洗了把臉,頓時覺得頭腦清醒了許多,心中的猶疑不快也瞬間去了大半。他興衝衝地跑到白豹堂正廳,看見姚青和洛戎正在廳中圓桌邊坐著等他。看見他來,姚青遠遠地笑著舉了舉酒壺,高聲道:

  “三弟,今日你遲了,可得自罰三杯啊!”

  “大哥,你這也太耍賴皮了。你二人本就在一起,要吃飯了才差人來喊我,怎麽能說是我遲到?”

  何蕭一把扯過椅子坐下,也不相讓,直接夾了一塊糖醋排骨納入口中,吃得眉毛一抖。僅僅片刻他就把光溜溜的骨頭吐了出來,又夾了一片桂花糖藕,一邊嚼一邊眯縫起眼睛,甚為享受地說:

  “大哥你今日怎麽對我這麽好?曹師傅做的菜都是我愛吃的。”

  “可不是曹師傅疼你?聽說你回來,中午就開始做了。我跑去一瞧,大半都是甜口的,心想著我和二弟今日可是沒法吃飯咯。”姚青打趣道。何蕭也不應他,埋頭吃得不亦樂乎。姚青看著他的進食速度笑得直搖頭,指著他對洛戎說:

  “二弟,你看看這人,都十八歲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這麽愛吃甜。”

  “愛吃甜的人心思淺,三弟良善,一貫如此啊。”洛戎微笑著夾了一塊松鼠鱖魚到他碗裡,疼愛地說。

  何蕭之母玉蕭雨本是江南吳地人,口味偏甜。何蕭隨母,自幼就比他們二人嗜甜許多,故而每次有何蕭在的場合,他們都會吩咐廚子做幾個甜口的菜。眼見何蕭嗖嗖扒了一碗飯下去,想著他應有半飽了,洛戎擱下酒杯道:

  “三弟,下個月十六,你可是不在教中?”

  “八月十六?是啊,我不是半年前就同你們說了,中秋我在教裡過,十六就去陪老雲喝酒。怎麽,有事嗎?”何蕭放下飯碗道。

  他口中的“老雲”,指的是江湖另一大門派、出雲門門主雲月行。他自兩年前與十六歲的何蕭意外交手後便對他十分欣賞,再加上兩人同樣喜好喝酒,幾番約酒切磋下來,竟成了一對忘年交。

  洛戎看了姚青一眼,低垂下眼簾想了想,又複抬頭看著何蕭道:

  “我剛剛同大哥商議好了,打算在那天在望天洞布陣運功,爭取這次能突破八層。”

  “不是吧?!二哥你瘋啦?!”何蕭驚得差點打翻手中的碗。洛戎早知他會是這個反應,溫言安撫道:

  “三弟,我不是臨時起意,我是早就在想這件事了。你放心,大哥幫我算過了,今年是己亥年,下月十六半夜恰好是癸酉月己卯日亥時,算起來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加上八月十六正是月華最佳之時,月又屬陰,陰氣大盛。我的病是陽氣過盛致邪火衝撞髒腑、氣脈不順,陽氣平日都壓著陰氣,唯有那日陰氣可勝陽氣。此時布陣,可謂借天時地利,定能驅出體內邪火,從此大好的。”

  “不管那時候是多好的日子,現在大伯和二叔都不在了,若你出了什麽差錯,誰來救你!”何蕭激動地站了起來,不自覺地提高了嗓門。姚青看了洛戎一眼,沉聲道:

  “三弟,此事不宜聲張,所以只有你我三人知曉。到時我會親自在洞外為二弟坐鎮護法,若他覺得有何不對,只要搖鈴我就會立刻衝進去。雖然我爹的醫術我未學足十成,但二弟的身體我卻是再清楚不過,各種應急措施我也都熟悉,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

  “可是……”何蕭還想說話,姚青卻打斷了他:

  “三弟,我知道你有諸多顧慮,但這麽好的日子確實難得,二弟的身體也不容許他再拖了。此番嘗試雖然是有風險,但若成功,不僅能治愈痼疾,功力也能大為精進。你若實在不放心,在亥時前趕回來就行。”

  “……好吧。既然你二人都已商量得如此周密, 我再反駁也是無用。”

  何蕭悶悶不樂地坐下,看見旁邊有壺桂子酒,拎過來就給自己斟滿了一杯,一仰頭灌了下去,結果吞得太快噎在喉嚨裡,嗆得連聲咳嗽。洛戎急忙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緩聲道:

  “三弟,我們並非是有意瞞著你,只是想到你半年前就同雲門主約好了,我們總不好要你失約。再說……”他輕輕拍了拍何蕭的手背,苦笑道:

  “就像大哥說的,我的身體確實是不能再拖下去了。此番,不成功便成仁。再怎麽樣……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

  “二哥……”何蕭原本還想說什麽,但看到他那蒼白瘦削的臉頰,到嘴邊的話卻又咽了下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最後閉了閉眼睛道:

  “好吧,你們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好在老雲那會兒會過來越州,就住在州府的別院裡,離得不遠。到那天我早些過去,半夜前一定能趕回來。你……要等我。”

  後半句,何蕭是看著洛戎說的。洛戎微笑道:

  “放心吧,有大哥坐鎮,不會有什麽問題的。再說那八層的心法我已讀了無數遍,早已滾瓜爛熟了,你就安心去吧。”

  “……好吧。”何蕭見他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知道他心意已決,也就沒再多說,只是心頭那陣隱隱的不安又開始了。他並不是不信任姚青——甚至正好相反,姚青應該算是他在這世上最信任的人了,但他還是總覺得有些不對。只是究竟不對在哪兒呢?他自己也說不上來。他只是覺得有團黑雲壓在他心上,沉甸甸的,堵得他胸口都發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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