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就這麽重要嗎?”
王臨不理解他的想法,都死了還在意這些?
可若是不按照他說的做,自己恐怕要永遠活在他的陰影下。
“我答應你,一定考取功名,報效國家,光宗耀祖……”
“您就消停些吧!”
冥冥中,那股怨念削減了許多。
“浮生若夢,能歡幾何?”
“我卻還要被瑣事給困擾。”
王臨默默拿起大龍王朝的八股文看了起來,字字是刻板,段段是教條……
依舊是紅牆古刹,美髯善目的縣令朝著佛像虔誠誦經,周圍的一個個小沙彌輕手輕腳地添著檀香十足的燈油,畫面靜謐和諧。
“這麽快就將燈油補充好,是否有損百姓?”
淤生縣令開口道。
“下官怎敢做出危害百姓之事,相反此事還值得百姓稱頌。”
“舍去那無用的肥肉,便可免除徭役。”
“世人皆焚香稱頌您的善舉。”
師爺恭維道。
他把修水渠的事件發生時間提前到了燈油失竊之前。
“大人,偷竊民脂民膏的小賊也確定了。”
師爺面色從容,但心卻一團亂麻,縣令不會識破他的謊言吧?
“既然找到了,不要徒造殺孽。”
“用心感化此子,讓其走上正道。”
“去吧。”
淤生縣令揮了揮衣袖,師爺便乘著暖乎乎的風飛了出去。
“感化?”
落在地上的師爺嗤笑一聲,“若是哪天不想做師爺了,我也想被感化。”
“也不是誰都有資格被感化。”
一縷縷燈火從瀝塵燈中飄了出來,化作瓣瓣蓮花,蓮花台上端坐著觀世音菩薩,祂眼中浮現出凡人經歷的瑣碎平凡,苦樂交織的一生。
端莊威嚴的法相下,淤生縣令虔誠地跪地,一縷魂兒飄進那雙沾染紅塵的佛眼之中。
淤生是隻沾染了佛性的佛妖,因為一頁經文,得了靈智,因此淤生修行靠“禪意”,需歷練紅塵,品悟人生,它才能晉升境界。
從一隻恐級詭異晉級到驚級詭異。
沒錯,處於詭異最底層的恐級便能鎮守一方,成為王朝的縣令。
對於一隻妖來說,歷練紅塵,無非是體驗作為人的苦和樂。
“樂”,淤生很快就體會到這種感覺:富戶、嬌子、志得意滿的書生、豐收的農民;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一個小小的糖塊都能讓淤生感受到甜蜜的快樂,它一度以為自己很有做人的天賦。
但苦和樂就是相生的光影,站在光裡的人總是把影子踩在腳下。
對於淤生來說,最痛苦的人生不過爾爾,食之無味,甚至比不上它從破卵而出時的一次蠕動、比不上粗糙地面上的爬行、更比不上每一次被咀嚼的折磨。
對於一隻高僧屍體上爬行的腐蛆來說,它得了些靈智,但周圍除了黑暗和恐懼一無所有,早已習慣了痛苦。一次又一次重生,最終在高僧最後一絲血肉消散前,它成為了“善妖”。
淤生,是它給自己起的法號。
清水納垢,綠玉蜒生;九重紅蓮,秋霜陳之;冬雪撫痕,白削黑增;淤則腐生,新芽勃勃。
經歷無數次瀝塵,淤生也不是一無所獲,它發現對於人類來說,肉體上的疼痛或許很苦,但對它而言只是尋常。
它體驗過畸形身體的人生,被藏在罐子中度過了漫長的十年;也曾下地獄,十八種刑罰,千刀萬剮,油炸火烤;還有那永遠被拋棄的人生……
但肉體上的疼痛,對它這樣的長生種來說,不算什麽,只是一瞬間的倒吸涼氣。
後來淤生明白了,要品味的苦是久在樊籠裡、是鬱鬱不得志、是愛而不得、永遠得不到信任……
“到底是什麽呢?”
淤生的魂魄從瀝塵燈中脫離,它屬實愚鈍,不懂怎麽成為人,更難成佛。
但隱隱約約間又好像抓住了什麽……
只差這一步,它就能夠成為驚級詭異了!可就是這一步,困了它數十年。
淤生緩緩從蒲團上站了起來,下半身露出尚未化形的半截蛆尾,緩緩爬行,離開寺廟。一個怪模樣的怪物在路上行走,卻沒人在意。
佛縣種滿了菩提樹,一新綠卵形菩提葉落在它的肩頭。
兩個嬉鬧的小孩追逐著,跑到這個慈眉善目的縣令跟前,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年幼的小孩看到了中年那一截怪異的蠕蟲尾巴,幼小的心靈顫動哭了出來。
淤生看向這兩個人類幼崽,憐憫之心油然升起。
他們這麽害怕我,好可憐。
世間千千萬萬人,又有多少人如他們一般怕我?
比他們痛苦的人又該有多少?
一道靈光在淤生腦袋中乍現, 若是兼顧天下,為眾生之苦憂慮,眾生之苦苦吾,眾生之樂樂吾,這樣就能真正成為一個人,充滿佛性的人……
“我該怎麽做呢?”
淤生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兩個小孩。
……
林家飯桌上,一家人沉默不語,王臨大快朵頤地吃著飯。
林正聲看著這光吃飯不乾活的賠錢貨,心裡那個氣啊!但這死皮賴臉的家夥又不肯離開,若是真的把他趕走,估計這小子滿大街敗壞他林家書鋪的名聲。
可惜自己的兩個兒子還沒長大,只有這麽個柔弱可憐的女兒……
“咳咳,賢侄啊!”
“你說這人不可一日無事,男子漢大丈夫肩上得有擔子啊!”
林正聲暗示道。
“嗝兒~”
“我是讀書人,可不能下地乾活,也不能給人打下手啊!”
王臨砸吧砸吧嘴,那破怨念讓他考取功名已經夠累,他可不想再打工,跟牲畜一樣被人呼來喝去。
“這……”
夫婦二人對視一眼,滿臉無奈。
唉!到底怎麽能把這狗皮膏藥給趕走啊!
“砰砰砰!”
一陣敲門聲響起,十幾個衙役魚貫而入,一副要抄家的架勢。
林正盛臉都嚇青了,他尋思平時也沒少孝敬官府裡的人,怎麽會遭此無妄之災?
一個緊張,拈著山羊胡的手不小心使勁了,“嘶!”,幾根胡子飄落。
“誰是王臨啊?”
為首的捕頭高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