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的隔音向來不是很好，隔壁領居家的小孩一起床，全家人都圍著他開始轉悠，鍋碗瓢盆乒乒乓乓響，快要上學的孩子歷來永遠最大的優先權。

　　林落起身，牆壁的粉末印在灰色羽絨服上有些滑稽，她在詭異的電梯和已經吃過虧的樓梯中糾結了一會兒，最終毅然地選擇走向樓梯。

　　如果還有黑霧的話，向上走說不定能碰到消失的李天明，如果沒有的話...

　　腳步聲在樓道間回響，林落一步又一步，在這兩種想法中反覆跳躍。

　　但一樓的消防逃生門就靜靜地等在那裡，昏暗的燈光被電梯的提示音所喚醒，

　　“叮——”

　　光亮了起來，一個拉長的影子從門外經過，林落幾乎沒怎麽聽到那人的腳步聲，外面的防盜門就已經打開，又嘭得一聲關上了。

　　這熟悉的聲響驗證了林落最不願意面對的想法——循環又開始了。

　　而此刻她就是死前一天的李天明。

　　這個認知讓林落腦袋亂糟糟的，她不信邪地走出防盜門，小區中央的長椅上果然又開始集聚老頭老太太們的身影。

　　只是人尚未來齊，她們約著三三兩兩在公共設施旁邊做著拉伸運動。

　　清晨的氣味林落已經聞過許多次了，對她而言清晨意味著睡眠、被窩和陷入黑暗的昏沉。

　　可此刻站在小區裡，林落才意識到，對於李天明以及絕大多數需要早起的人來說，清晨是霧氣凝結在窗戶上的水珠，是尚未清醒的大腦在空氣中捕捉到的各種味道，是一天的開始。

　　地上潮濕的陰影已經消失，一切秩序都已恢復，昨天好似林落做的一場夢境，混亂、無序的片段拚接成影像，在大腦中跳躍。

　　但此時此刻，林落待在不屬於自己的身體裡，這一無法辯駁的事實讓她立馬清醒過來。

　　要怎麽才能打破循環呢?

　　雨仿佛聽到林落的疑問，無數雨滴化作千萬個問號落下。

　　原來這天早上下了雨。

　　她下意識抬頭看向天空，霧蒙蒙的雲朵堆積在一起，化為灰色的水波。

　　她突然想起曾經看過的影視作品和小說，那麽多部有關時間循環的，總能找到一些可借鑒的方法吧。

　　於是林落就在小區的亭子裡坐下，一邊避雨，一邊回想看過有關時間循環的作品。

　　人只要看了一千部以上的電影，就能利用“爺爺，奶油麵包好吃啊”創造機會，一個時間循環，自然也能在其中找到答案。

　　林落對此堅信不疑，她扳著手指頭開始倒數，

　　《土拔鼠之日》主角最後因徹底熱愛生活打破了循環，是治愈片，用不了。

　　《羅拉快跑》不行，沒那速度，她又不是生活在中心城。

　　《恐怖遊輪》?額...還是算了吧

　　《彗星來的那一夜》不好意思，沒那腦子。

　　《暗黑》?脖子以上jj不讓寫，不行。

　　一手數完了，另一手要再數就有點水，就在林落苦苦思索中，一個不懷好意地聲音在前方響起。

　　“媽媽你快看！我沒看錯沒看錯，那就是李天明！”

　　小胖子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拽著母親的衣角讓她往涼亭看，一臉得意的表情怎麽也藏不住。

　　女人看見早早就出門的“李天明”，此刻竟然呆坐在亭子裡，下意識皺起眉頭。

　　但她很快就舒展開來，又不是自己兒子，何必呢?

　　她本想裝作沒看見，可一旁吵吵嚷嚷的小胖子實在煩人，無奈之下，也隻好擺擺手讓“李天明”過來。

　　說來也奇怪，從今天早上開始，這小子就渾身透露著不對勁。

　　看看“李天明”那一臉錯愕的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叫陌生人呢。

　　林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她怎麽也想不到就憑小胖子那雙眯眯眼，是怎麽一下子就精準鎖定自己的。

　　可能冤家也是一種天賦吧。

　　見“李天明”乖乖過來，母子倆打著傘就轉身朝小區門口走去。

　　一輛深藍色的雪佛蘭正停在路口，見到熟悉的身影，司機不耐煩地按了好幾下喇叭，示意她們快點上車。

　　車門一開，小胖子搶先爬上副駕駛的位置，小短腿在椅子上晃了晃，回頭趴在椅背上，準備看“李天明”的好戲。

　　果不其然，那中年男人察覺到比平時多了一人時，本來還有些疑惑，直到後視鏡上李天明那種慫不拉幾的臉出現時，男人心中的火蹭蹭蹭地冒了起來。

　　他向來就不喜歡這個大兒子，這小子根本就像自己的種！

　　瞧他那唯唯諾諾的樣子，“你他媽的今天是怎麽回事?！不上學等著去搬磚啊！”

　　林落面對中年男人劈頭蓋臉的一頓罵，不知該說些什麽，畢竟方向盤在人家的手裡。

　　她側著頭看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車輛，幻想著如果這男的怒路症爆發，會不會大家就此一起玩完，循環說不定也就破了。

　　不過想想也不太可能，那些汙言穢語還在源源不斷地產出，林落悄悄按下按鍵，窗戶外並不新鮮的空氣飄了進來。

　　坐在一旁的女人自然也感受到了這股氣流，她看了“李天明”一眼，打斷男人的話，“好了好了，車上還有俊俊呢”

　　此話一出，車裡頓時安靜不少。

　　林落就像魚缸裡的金魚，小心翼翼地呼吸著外面的空氣，以維持氧氣。

　　這時，她感到自己的右側肩膀被碰了一下，一包紙巾遞了過來。

　　女人沒在意“李天明”看過來的視線，她目不轉睛地直視前方，只是那視線在臉上停留得有些久，才不自在地用手指點了點腦袋。

　　林落這才明白她的意思，她接過紙巾，本想下意識說聲謝謝，但想起車裡前面坐的那兩人，才默默止住了。

　　李天明的寸頭在下雨天很方便，估計再晚個幾分鍾就能徹底幹了，林落隨手在腦袋上抹了兩下，種草了這髮型。

　　等一切結束，我也去剃個寸頭。

　　就在林落思考去哪家理發店比較便宜時，小胖子和女人已經下車了，她看著一堆小腦袋擠在校門口，互相跟媽媽、奶奶拜拜的場景，嘴角就不自覺揚起微笑。

　　只是這微笑隻持續到中年男子拉出打火機的那一刻，“啪”，銀色的蓋子合上，煙霧在車裡蔓延開來。

　　他不會以為自己這樣很帥吧?

　　林落此刻無語的心情已達到巔峰，她極力屏蔽那些爹味說教，開始放空思緒。

　　李天明的循環是怎麽開始的呢?既然是死前一天，那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會不會就是破局的關鍵點?

　　就在林落苦苦思索中，“李天明“的高中到了。

　　“別讓老子在老師那裡聽到你不好好學習的話，知道嗎?”

　　林落眼看中年男人的唾沫就要飆到自己身上，急忙點點頭打開車門跑了下去。

　　副駕駛的門也開了，女人說了幾句，拿起一把雨傘跟在後頭。

　　“同學，真不是我不放你進去，咱們學校的規定你也知道，沒穿校服的不讓進。”

　　保安大叔無奈地站在門口，他看著一臉樸實無華的“李天明”，給他支了個招，

　　“要不你給你班主任打個電話吧，讓他接你進去。”

　　“叔叔，我沒手機“

　　“害，咱這兒有座機”

　　“不用了大叔”，一把白色的雨傘罩在“李天明”上方，女人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和和氣氣地說:“我是他家長，我帶他進去吧，就不麻煩班主任了”

　　“那也成”

　　女人謝過保安大叔，帶著“李天明”邁進校園。

　　“你的教室在哪兒?”

　　林落還沒從女人的動作裡緩過神來，一聽這話就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好歹，她急忙在校園裡掃視了一圈，指了指最高的那棟樓。

　　“您把我送到那棟教學樓就可以了”

　　“也行，省得麻煩我多走幾步。”

　　女人的手不知何時已經從她肩膀上放下來了，但林落卻已經能感受到那份衣服微微凹陷的重量。

　　但她對李天明的家庭一無所知，不知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去面對這家人。

　　兩人就一直這樣沉默地走到教學樓下。

　　“謝謝”

　　林落猶豫再三，還是道了聲謝。

　　女人在雨中的背影停了一瞬，快得像是林落的錯覺，她眨眨眼，一個白色的小點隱沒在雨中。

　　......

　　上課時間的教學樓靜悄悄的，林落不知道李天明是那個班的，她正準備找個地方混到下課，然後再到高一所在的樓層，趁人多的時候走上那麽一圈，總有同學會認出他來。

　　畢竟在學生時代，遲到和沒來上課都算得上頂天的大事。

　　但可惜，林落的想法落空了。

　　當她踏上樓梯的那一刻，令人作嘔的眩暈瞬間擊中他的大腦，

　　眼前的一切歪歪扭扭地晃動著，林落的腳直直的抬起，卻像瓶子裡的水，瞬間斜倒在一旁。

　　她渾身都使不上力，如同商城門口的氣球人，四肢軟趴趴地抬起又放下，

　　樓梯一節一節的重影交疊在一起，晃動著。

　　等林落好不容易瞄準虛實之中的台階，可如豆腐般晃悠的土地，讓她本能地往一邊倒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這笑聲！

　　林落的意識瞬間清醒過來，但她無法掌控這具身體。

　　該死！

　　失去控制的感覺讓林落感到憤怒，一股無名的火焰在敲擊著她的心臟，從脈管到血液，莫名的力量開始重奪身體的控制權限。

　　就在此時！

　　一個關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同學你沒事吧?”

　　突然收回力的皮筋，重重彈在體內的肌肉上，一陣天昏地暗後，泄了力的身體隻來得及看到最後那一眼。

　　大理石板上粘著一個倒抱著教案的女教師，正笑眼盈盈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