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紅色的門,並非林落預想的那樣重,她輕輕一拉,門就開了、
門裡的大火已燃盡,只剩下堆積的灰燼充作隧道,通向另一間暗門。
林落的手機再次派上用場,她打開手電筒,將李天明護在身後,搶先踏上那條未知的黑色隧道。
感受到腳下踏實的平地,林落這才抬起左腳整個人站在裡面,她用手電筒照了一圈,整個隧道呈橢圓形,寬度約能同時站三四個人。
她繼續往前走,左手的醬油瓶發出潮水擊打礁石的聲音,在隧道中回蕩。
李天明低頭看著林落的背影,這位四樓的姐姐明明比他還矮一個個頭,一臉驚慌失措地闖進天台,握著瓶子的手臂都在顫抖,此刻卻那麽勇敢地大步向前,說要帶他離開。
他正打算繞到林落姐前方,卻不料那背後的紅門突然關閉,
“天明,我的乖孫子”
是奶奶的聲音!
即使知道不可能,李天明還是下意識順著聲音方向看去,那是隧道上方出現的一張臉,消瘦的雙頰擠出一個微笑,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勵,
“奶奶走了,你要乖乖聽爸爸的話,去城裡好好讀書,讀書...才..有出路...”
李天明哽咽了,這是奶奶生前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他還記得那雙溫暖的手,從田裡揚起的鋤頭到夜燈下靈活的編織,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瘦小,拉不動被子,也無法停留在孫子的手心。
而隧道上的場景還在變化,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汪汪!”
濕潤的大鼻頭死死牽著那人的衣角不肯放開,“滾開!你這隻死狗!”
一個又一個的棍棒落下,它還是依舊死死地咬著那人的衣角,直到血液噴出,圓圓的眼眶裡倒映著那人最後的呼喊,
“大黃!”
小狗想要搖尾巴回應,卻再也沒力氣從地上爬起來。
李天明的小狗死了,在他去城裡的那天,被他父親活活打死。
“天明不就是一隻狗嘛,爸爸可是帶你去城裡享福的!”
中年男人彈了彈手中的煙灰,一副得意洋洋的氣派,“天明你從小在農村生活,不懂城裡的好,等你去了就不會想回鄉下這個破爛地啦”
”怎麽還哭哭啼啼,像個娘們似的”
一記閃亮的耳光直接扇過來,鏡頭倒向一片黑暗,可那聲音還在繼續,喋喋不休地吐出刺耳的話語,
“你是我兒子老子難道還害你不成?!”
“窮酸鬼滾遠點,你的窮味熏到我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看你就是頭大黑狗,你們瞧瞧大黑狗還會畫畫呢”
“還給我!”
“下去自己撿吧你,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快看他那個狗樣“
“天明,這是你弟弟,快叫哥哥”
“我是我的家,你這個外人滾出去!”
“......”
“李天明!”
林落跑過去,李天明的身軀正逐漸變得透明,好像下一秒就會消失了一樣。
那些話被灌進他暗啞的嘴裡,穿透他的身軀,啃食那逐漸暗淡的眼睛。
緊急之下,他羽絨服口袋裡傳來微弱的亮光,林落趕忙逃出那串鑰匙扣,jump男主咧著嘴傻笑,在黑暗裡發著瑩瑩的光火。
林落顧不得那麽多,她將鑰匙扣塞進李天明的嘴巴裡,見起了效果,就把他背在背上,快步向前面跑去。
靈魂的重量到底有多重呢?
林落不知道,她只知道這條路變得好慢好慢,背上一點點消失的重量讓時間的下墜變得可見,她扔掉醬油瓶,手機在晃動中掉落,她沒有回頭,用雙手護著背上快要消失的李天明。
隧道裡的聲音不見了,變成了一條條發出的消息和沾滿鮮血的圖片。
提示音瘋狂響起,“李天明跳樓”激起獵奇者的狂歡,他們交頭接耳商量著如何瓜分他剩下的血肉,各種流言蜚語套在這個孩子身上。
“不孝子”、“沒良心”、“自私自利”、“晦氣”...
各種標簽被看客們貼在他的身上,人人都長著一張嘴,談論著與他們無關的是非。
就在背上的李天明快要從指縫中消散時,林落撞開了那道暗門。
他們兩個都倒在了刺眼的白光中,
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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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城市的腳步聲響起,新的一天開始了。
林落睜開眼睛,黑漆漆又狹小、逼仄的空間,讓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棺材。
但下方的呼嚕聲正提醒著林落,她回到了人間。
突如其來的驚喜,讓林落感覺不真實。
恐怕沒那麽簡單。
等眼睛逐漸適應黑暗,林落才發現原來自己離天花板那麽近,手臂才剛剛抬起,就能摸到那掉灰的牆壁和一旁的白熾燈。
她看著那雙不屬於自己的手,震驚地發現自己竟然在李天明的身體裡!
難道我們互換了身體?
林落沒來得及想那麽多,現在最要緊的還是趕快同李天明匯合,她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地方不對勁。
林落急忙起身,可頭卻撞上了天花板,發出悶的一聲。
底下的呼嚕聲停止了一瞬,而後又繼續打了起來。
這次林落學會小心翼翼地彎起脊背,兩隻手臂匍匐前進,從狹窄的空間裡拱出去。
是的,你沒看錯。
就是拱出去。
李天明本來就生得高大,在這張上下床上,本來就只能蜷縮著手腳,更別說要在不吵醒下方的情況下輕聲落地。
一個簡單的下床動作,差點沒要了林落的老命。
可李天明就這樣生活了三年。
林落看著兩張分隔很遠的桌子,靠近窗邊的那張堆滿了習題和試卷,她走過去,不出意料地看見椅子上搭著的校服外套。
與何禹行不同的是,市一中高中部是有冬季校服的,不算薄但也不算厚,學生們一般會在裡面多穿幾件厚衣服保暖。
林落拿起那件校服,想了想又放下。
她走向一旁的衣櫃,上面全掛著小孩子的衣服,李天明的衣服被統統擠在了下方的櫃子裡。
林落翻了半天,也沒找到李天明身上穿的那套。
下鋪的小胖子睡得四仰八叉,渾然不覺一個人影正在下方床底摸索著。
一個老舊、破損的女士行李箱被拖了出來,上面沒有太多的灰塵,可見有人時常將它打開。
林落翻出那套衣物穿上,盡管奶奶已經往大了做,可李天明的個子就像雨夜的竹筍一下竄得賊高,紅色毛衣領口有點小,卻足以將他整個人包裹得嚴嚴實實,滿是暖意。
等找到了鑰匙扣,林落將所有東西歸回原位。
她輕輕握住門把手,下鋪的小胖子翻了個身,關上了門。
這屋子同林落住的那間布局一樣,她瞟了一眼就找到了門口。
正半蹲著穿鞋時,林落突然聽到門開的聲音, 她猛地回過頭,
一雙銳利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她,嚇得林落汗毛直豎。
那人沒開口,只是自顧自地拿起沙發上的錢包,紅色的指甲夾著幾張鈔票遞到她面前。
估計是等得煩了,她才皺起眉頭小聲說道:“給你的飯錢,快拿著別讓你爸看見了。”
林落這才接過了錢,低頭塞進口袋裡。
“謝謝”
似乎是習慣了沉默的應對,女人詫異地瞟了林落一眼,她臉上有些不自在,轉身向臥室走去。
等林落出了這家門,那股壓抑又沉悶的氣息才消散了許多,她按下電梯,在等待的過程中,看見那門上那張疲憊不堪的臉。
“叮——”
電梯開了,林落走進去,那股嗡嗡地耳鳴聲倒是沒出現,只是在下落過程中,她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樓梯有問題,不會電梯也有問題吧?!
林落被盯得心裡發毛,她焦急地等待電梯門開的那一刻。
幸運的是,這次沒出什麽么蛾子。
她急忙跑到402,大力地敲著房門。
過了許久,一個全副武裝的女孩打開了房門,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林落立馬就認出了眼前的自己,她道了聲歉,
“不好意思敲錯了“
然後快步走到“林落”看不見自己的地方,等房門關上。
林落懸在半空的心才重重地墜了下來,她靠在牆壁上,不明白李天明既然沒有和自己互換身體,那他現在到底在哪裡?
而402中的“林落”真的是林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