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冷風呼嘯而過,吹散了尤裡斯黑色的披肩長發。
仔細一聞,發現空氣中夾雜著一股異味,像是那種下水道裡老鼠死後腐敗氧化所散發出的臭味。
尤裡斯眉頭一皺,急忙用手捂住口鼻。
腳下灰暗的大理石鋪面,頭上鏽跡斑斑的石柱,還有牆面搖曳著微弱火光的水蠟燭。
所見的一切,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時不時從深邃的烏暗處傳來陰風的陣陣尖叫。
陰森恐怖的氛圍,嚇得尤裡斯心裡一陣發毛。
吱啞—
碰—
身後厚實的大門,封住了唯一的出口,黑暗瞬間吞噬了周圍僅存的亮光。
望著眼前空洞的黑暗,尤裡斯被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門怎麽自己關了,他是碰上靈異事件了。
考!有髒東西!
“好久不見……尤裡斯……我的孩子。”
一道悠長的聲音從空洞的黑暗裡傳來,著實把尤裡斯嚇了一跳。
父親的聲音?
“向前來”
又是一道突兀的聲音。
遵循著聲音的源頭,尤裡斯動了,緩慢的向前走去,待在原地不動的傻事他可乾不出來,只能聽從聲音的指示,摸黑穿過一條長廊。
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尤裡斯走得非常的緩慢,走走停停的方式很是別扭。
這絕對不是因為他怕黑,是因為……害怕自己摔倒。
對!沒錯!就是這樣!
這本是地牢該有的模樣,為何說是伯爵的書房,順帶一點潮濕?
頭頂滴下的一滴水漬順著尤裡斯的臉頰滑落,他疑惑不解的四處張望。
一個正常人怎麽會喜歡呆在這麽個陰森恐怖的鬼地方。
“約瑟芬,把你該死的幻象撤掉,看把尤裡斯嚇成什麽樣子了。”
不知走了多久,聲音又響了起來。
話音剛落,盡頭的一束光照了進來,將周圍的黑暗全都消退而去
轉眼間,一面古樸的書房景象展現在尤裡斯眼前。
從刺眼的光暈中緩過來的尤裡斯終於看到了他的父親,貝尼爾薩?伯萊亞斯。
白色的長發,刀刻般的臉頰,五官分明而深邃,
似乎是歲月不忍在他的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可見,伯爵的相貌猶如一尊精致的雕塑。
與記憶中的形象相差不大,除了臉色有些蒼白。
此時此刻,這位身材均衡,長相俊美的伯爵正手握毛筆,在羊皮卷上寫寫停停。
好一會才抬起頭來,仔細打量著尤裡斯,尤裡斯也在打量著自己的便宜父親,頓時兩人面面相覷,場面一度尬住。
好在,另一旁的約瑟芬被逗笑了,打著哈欠一副欠揍的模樣:“哦豁,你們見了面不打算說些什麽嗎?”
“父親大人,約瑟芬老師。”
尤裡斯先是向自己的父親問好,再朝這位玩世不恭的六環巫師行了一個貴族禮儀。
可約瑟芬那玩味的表情令他十分的不舒服。
至於為什麽要害他。
關於這個問題,尤裡斯從見到約瑟芬的那一刻起心中有些許猜測。
在他的記憶中,約瑟芬老師是一個典型的酒鬼,喝完酒能睡個兩三天,平日裡又經常不見人影,倒是在尤裡斯練習元素魔法,搞得灰頭土臉時出現,狠狠地嘲笑一番,與農村裡一日三餐的豬相比,豬都比他勤快多了。
但初步可以認定的是,約瑟芬老師想要殺他可以說是毫不費吹灰之力,不是有所圖謀,就是把他當成了研究龍血詛咒的實驗小白鼠。
他的認知中,約瑟芬老師向來對未知的東西抱有變態般的求知欲,大概率是龍血詛咒引起了他的興趣。
畢竟,在大眾巫師眼中,真理至上,力量次之,人命最不值錢。
“你應該感到慶幸,慶幸有人為你求情,身為你的父親,我可以寬恕你的過錯,但貝尼爾薩家族絕對不會容忍你所犯下的罪行!”
伯萊亞斯伯爵直奔主題,緊盯著尤裡斯的眼睛,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道。
“克蘭西斯他……”
“混帳東西!”伯萊亞斯伯爵掀翻桌椅怒罵道,一口打斷尤裡斯的解釋:“我不想聽任何借口!家族的箴言是什麽!”
“無畏無懼,與命運抗爭到底!”尤裡斯張口就來。
“但我見到的只有一個被死亡嚇破膽的懦夫,一個不思進取的廢物,一個可恥的竊賊!”
意識到說錯話的尤裡斯不再開口,不斷點頭認錯,保持沉默是最好的應答,強行辯解只會讓真相變得蒼白無力。
因為他知道,伯爵不僅僅是指他闖入禁地盜走碎片的事。
為了成為巫師,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廢除自身的氣旋,斷絕了騎士之路,這也是讓伯爵大罵蠢貨許久。
伯萊亞斯伯爵居高臨下,注視著這個不成器的孩子,言語中不留一絲情面,輕信他言,性格懦弱又固執,難當大任,為了活命,不惜觸及家族的底線。
一年過去了,再次見到尤裡斯的表現,結果還是令他失望至極,哪怕現在的尤裡斯表現得從容和淡然了許多,但誰知道他是不是裝出來的呢。
伯萊亞斯伯爵無法容忍自己的後代如此,想起之前約瑟芬提出的建議,在這一刻,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貝尼爾薩·尤裡斯,我以莫蘭蒂伯爵的名義剝奪你身為世襲男爵的貴族身份,並沒收卡蘭河以北五萬平方公裡的土地,你被流放了!
從即日起,滾出貝尼爾薩家族的領土,記住!貝尼爾薩家族不欠你什麽。”
伯萊亞斯伯爵口吐寒冰,直接宣告了對尤裡斯的判決。
……
一小時後,面試結束,青銅大門前。
雖然全程沒敢吱聲,被臭罵了一頓,但尤裡斯心態很好,他早以已經擺脫了從前的懦弱固執。
關於伯爵對他懲罰,他並不擔心,他唯一擔心的是能否能繼續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目前來看,至少在伯爵未死之前,他的這位好老師還不敢明目張膽的迫害於他。
伯爵也沒有要求尤裡斯交出神識碎片,顯然默許了他私藏的行為。
“家族不需要一個廢人,尤其是一個騎士氣旋都沒有的廢人,既然你如此向往洛倫塞魔法學院,那麽我就給你自由,明天之前,滾出港嘯城。”
這是伯爵的最後一句原話,憑借兩世為人,他聽出來伯爵話裡有話,表面上看似流放,就差明著說去洛倫塞巫師學院保命了。
對於伯爵的安排,尤裡斯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巫師學徒只有接受傳統的巫師學習體系,才有晉升的可能,並且想要找到徹底解決龍血詛咒的辦法,這洛倫塞魔法學院他還真非去不可。
一般來說各個巫師組織都有自己的勢力輻射范圍,崇尚肉弱強食。
與其他巫師組織不同的是,洛倫塞魔法學院是唯一一所在科威特帝國境內合法,被帝國承認的巫師組織。
由於洛倫塞魔法學院過度崇拜元素巫術,也就是魔法,忽視其他巫術,甚至是抵製,導致洛倫塞魔法學院與傳統的巫師世界脫鉤,成為了維護帝國統治的工具。
在帝國有秩序的管控下,洛倫塞魔法學院也就不會經常出現,把巫師學徒不當人拿來做實驗這種糟心事。
“一年不見,你倒是沉穩了許多,看來聽取了我的意見讓你收獲不錯。”
門前的大理石柱旁,一個人影站得筆直,冷不丁的向尤裡斯打了一聲招呼。
貝尼爾薩·克蘭西斯,家族的長子,未來的莫蘭蒂伯爵。
那是一個精明、聰明、性格果斷的年輕人,與尤裡斯的風評恰恰相反,他被伯爵寄予厚望。
對尤裡斯來說,有一個實力出色的大哥可不是什麽好事。
從前,他的父親給他的教育與資源,不過就是繼承排序第二位人的教育與資源。
也就是說很少拿他當貝尼爾薩家族的人來看,這是大家族的通病,他只是個一文不值的備胎。
在優秀長子的襯托下,他這個次子就顯得格外的有些多余了。
“拜你所賜,蹲了一年牢,挨了一頓臭罵,最後被攆出家門,怎麽,我的好大哥還要再嘲笑一番嗎?”
尤裡斯克制住心中的怒火,面色複雜的望著比他高出一個頭顱的克蘭西斯。
再原生貴族家族中,不反目成仇,能維持良好的親兄弟關系,已經是超乎常理了。
哪怕與克蘭西斯關系再好,也不妨礙尤裡斯討厭他,唾棄克蘭西斯的所作所為。
當初誘導尤裡斯前往家族禁地的是他,第一個舉報尤裡斯的還是他。
不管在哪個世界,最討厭打小報告的人了。
看得出尤裡斯表情的敵視和冷漠,克蘭西斯無奈開口道:“人生如逢場作戲,你不是已經看出來了嗎,我們都身不由己。”
“父親的意思?”
面對尤裡斯的疑問,克蘭西斯笑而不語。
他沒有過多解釋,從腰間解下一個布袋子晃了晃,裡面的金幣被晃得哐啷響,不由分說就拋了出去。
順利的接住了裝滿金幣的布袋子,尤裡斯感到了沉重,看著份量,少說也有三四千個金幣了吧,這可是伯爵領半年的收入。
賭五毛錢,尤裡斯敢說, 這裡面要是沒有伯爵的授意,克蘭西斯這個窮鬼可是拿不出如此之多的錢。
“不行!家族內的騎士不會護送你去洛倫塞魔法學院。”
“一個也不行。”
克蘭西斯輕微一笑,把話堵死。
什麽!
尤裡斯一臉驚愕。
作為未來的伯爵,下一任的貝尼爾薩家主,克蘭西斯擁有著伯爵領將近一半的軍政大權,討要幾個中階騎士很過分嗎?
更何況,沒有騎士保護,他怎麽橫跨半個王國到達科威特帝國。
先不說魔獸,萬一半路上遇到綠林兄弟,跳出來大喊,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過去要掏錢。
身為巫師學徒的他,連個火球都憋不出來,豈不是要涼涼。
“你可以雇傭傭兵,具體怎麽做,這裡沒人會告訴你。”
克蘭西斯眼底透露些許悲傷,再次開口:“王室的征召令已經到達西境,戰爭臨近,再有半年我將代表莫蘭蒂伯爵領趕赴北面戰場,還有,小心教會的人。”
說了幾句無厘頭的話,克蘭西斯離開了,離開的時候沿著一條兩側長滿松柏的林蔭下走過。
關於家族詛咒的事,尤裡斯沒敢開口,碩大的城堡中,沒有一個是可以值得信任的人,配合伯爵演戲的克蘭西斯也一樣。
看著遠處的松柏,恍惚間,尤裡斯在腦海模糊的記憶中聽見了自己的哭聲,以及見到了一些侍衛,他們肩上扛著一口白色的棺材,緩緩走過……
又是一陣頭痛感襲來,該死的後遺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