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跟在身後，一不留神摔在地上，高大身影不曾回頭，他不哭起身拍拍塵土繼續前行，邁上一層層台階回首俯瞰百官來朝，他身穿四爪花衣，眼神銳利，卻已不再是孩童。

　　抬頭望，陰雲匯聚蒼空。

　　龍武王朝，太和殿內，文臣武將皆是一言不發，生怕哪句言語不對，今日就命喪於此。

　　身穿四爪花衣的太子更是沉悶陰鬱，龍椅上再也不是那高大身影，而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枯瘦老人。

　　宰相邁步上前停在百官中央，他灰發白須，語氣中和，“微臣啟稟陛下，如今國內動蕩....”

　　這位年事已高的宰相還未說完，枯瘦老人打斷其言語示意道:“你若是只有些雜事，就退下吧！”

　　宰相丁懿神情茫然，愣在當場。

　　一旁太子氣宇軒昂，步伐沉穩走了出來，他語氣激昂，神情悲憫。

　　“父皇，您萬萬不能再相信那些道士的無稽之談，您看看如今，北蠻之地連年大旱，難民四處逃竄，西渝之地洪水肆虐，民不聊生。”

　　枯瘦老人面容可怖，皮是皮，骨是骨。

　　他伸出龍袍下如同枯柴的手臂，將散亂長發擺弄至耳後，抬了抬眼皮盯著正值青年的兒子。

　　“你是在教朕嗎?怎麽，現在就想坐我這龍椅了?”

　　虛弱不堪的嗓音震驚朝野，太子頭皮發麻，雙目視線與宰相重合。

　　白須老者丁懿跪拜身前，朗聲道:“殿下，為了這蒼生，老臣在這恭請殿下登基！”

　　聲音畫面回蕩在腦海，可他面對這位帝王，昨夜那般心境全無。

　　見無人說話，枯瘦老人虛弱聲音再次響起。

　　“你是儲君，我不能殺你，自此後就在東宮待著吧！等我死後再出來。”

　　白古身軀凜凜，相貌堂堂。雙眼射寒星，眉渾如漆。

　　他凝視一眼皇位，轉身氣大步離去。憤怒，不甘，無奈，皇位無所謂，只是心系天下平民百姓何時才能安康。

　　孤身從百官中穿行，可惜自己還只是太子。

　　百官退去，整座大殿只剩枯瘦老人和身穿虎頭龍形盔的中年，老人艱難挪了挪身子，“你看古兒如何?”

　　中年壯如熊，橫眉立目，右眼眉毛處一道寸許刀疤，他嗓音沙啞道:“至仁明心，有勇有謀，你其余的幾個兒子無人能出其右，只不過缺少些帝王氣。”

　　老人笑了笑，面容瘮人至極。

　　“那就再逼他一把，給紅石城的飛將徐升傳令，讓他準備準備。”

　　陰雲自夜中翻湧，皇城各處燈火通明，唯獨東宮只有寥寥燭光，白古身穿華服，衣衫不整，披頭散發倚坐在地，晃了晃手中酒壺，仰頭烈酒入喉。

　　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由遠到近，宰相丁懿來到身前‘

　　白古搖搖晃晃站起，一身酒氣也不忘施禮，“見過老師，您怎麽來了?”

　　丁懿無悲無喜，此時他不再是官袍，而是一身白衫顯得身形纖瘦，“截獲一封密令，陛下讓徐升舉全國之力開戰！”

　　白古聽聞此話笑了起來，一屁股坐回原位，絲毫不關心此事，揮手晃了晃酒壺。

　　“那敢問老師，可有對策！”

　　丁懿破釜沉舟，似是指了一條明路，“陛下此時正在長生殿煉丹，路途禁軍已被全部疏散！”

　　醉醺醺的太子在這一刻醒了酒，眼神銳利如鋒，隻待半刻，他起身抄起佩劍大步流星。

　　長生殿內，老人閉目盤坐在蒲團之上，一旁大大小小丹鼎排列在左，腳步聲使他睜開渾濁雙目。

　　看見兒子手持佩劍走來，無驚無懼，似是早已知曉，他聲音如常道:“動手吧！慢了你可撤不回那道密令了。”

　　白古身形微顫，死死咬住牙關，就只是站在身前。

　　老人也不言語，直直的看著他，一如當年看著他走上一層層台階。

　　嗆！

　　白古迅速抽出佩劍刺向枯瘦身軀，如同刺穿薄紙。

　　這位龍武王朝的皇帝無悲無懼，神情平和的閉上了雙目，自此沒了生機。

　　白古緩緩起身向後一個踉蹌，佩劍未曾拔出，握劍的手卻是顫抖不已。

　　足足一炷香過後，身形如熊的中年和當朝國師莫離，宰相丁懿一同走進長生殿，白古注視三人，心中絲毫沒有畏懼。

　　國師莫離雖是位青年，可他如同那位中年一樣，是讓青陽王朝忌憚不已的存在。

　　“末將雷承，微臣丁懿，草民莫離，恭迎新帝登基！”

　　三人齊齊跪拜。

　　白古並未吃驚，神情不變，眼神異樣。

　　三人自是知道整場謀劃， 本來這一劍應該是在白日太和殿出鞘，但這個太子不知是何原由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

　　不過在這位青年國師眼中，一切並沒有太大出入，他跪拜身前開始向這位太子解釋前因後果

　　“各地藩王虎視眈眈，幾位皇子如豺狼虎豹，殿下您生母早逝，如何能坐穩皇位。”

　　白古自是被他的言語勾起興趣。

　　“陛下自兩年前就得知命不久矣，為了殿下順利登基，不得已出此下策，煉丹長生不人不鬼，暴虐無常。以此此為由，削藩，鏟除其余皇子羽翼，天下百姓皆知陛下昏庸，只等殿下這一劍開得民心。”

　　長生殿幽暗寂靜，只有幾盞青銅燭火，白古恍惚間想起父親說過，王命非天命，帝皇非權欲，思百姓之憂，舉護國之劍。

　　青年胸中突然多了一點氣，只是他不知，轉身跪在父親身前。

　　他自小堅韌，從不哭喊，那道身影一如從前。

　　龍武王朝風雲巨變，新皇傳令休戰，命宰相丁毅減少百姓賦稅，開糧賑災，命雷承鏟除魏姓世家，這位新皇以雷霆手段使民心重新靠向龍武王朝。

　　那位枯瘦老人被悄然葬進祖地，靠近當今皇帝生母，四道身影久久不曾離去，其中一道身影始終不願離去，站在父母墳前凝望出神，卻只是留下一句詩。

　　“三尺雖開社稷，自此清風一人。”

　　自古帝王多寂寥，青年已是知曉，他轉身邁步離去

　　天衍神州各處，道道龍氣衝天而起，匯聚其身。

　　別人覺察不到，國師莫離自是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