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就起床,趕了那麽久的路進城,一天又發生了那麽多事情。
回去的時候,兩人腳下的步子明顯沉了很多。
走完平坦的官道,又折進上山的小道。此刻已是黃昏了,夕陽即將墜落到那西山之下,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天邊染得血紅。
兩個少年時快時慢,奔在山野之中,余昏撒在他們回家的山路之上。
黃昏下的奔跑,恰似那年少青春,大概就是如此。
不過越走,天色越暗,等穿入到茂盛的林子裡時,只能透過葉子,看見點點斑駁了。
一路趕來,肖倚樓和陳文川幾乎無言,山路崎嶇難走,兩人的腳也像灌了鉛,越發走不動了。好在只要穿過這邊林子,再折兩個彎,就能到了。
只有住在不易到達的地方,才是安全的。否則這些個多多少少與官府有過節的人,不是很輕易就被官差給找到了。
“想不到摸黑來,現在又摸黑回去!要不是那個老王八,我們就算在城裡溜達幾圈,現在也能到了。”陳文川停下步子,伸了個懶腰小憩一下。
“別停下啊,快點走,前面就到了!不是餓了嗎?回家就有飯吃了。”
一聽吃飯,陳文川瞬間覺得腳下有了力氣,一鼓作氣,加快步伐,故意又超過了肖倚樓,“小樓,快點走,你都落在我後面了!”
幾經輾轉。他們的竹寨子終於就在眼前了。
此時天已經全黑了下來,但黑暗之中,仍然看到一個身影在翹首望著,這比早上送他們的地方還要遠一些。
當那個身影看到這邊出現兩個人影時,很明顯地向前了幾步,一個詢問的聲音也響起,“是哥哥和樓哥兒嗎?”
“是我們!”陳文川高聲應和了一聲。
期待的結果得到了回復,那個身影快速地朝著這邊跑了過來。
是陳霜兒,天知道她等了多久了,她一到跟前,就連忙將兩人背著的布包給取了下來,“讓我來背著!”
一個包裡是藥物,另外一個包裡是餅,話說也不重,但是小丫頭就是這般體貼。
她帶著一些埋怨的口氣問道,“爹爹以前下城去,太陽還老高就回來了!你們今日怎麽去了那麽久,害我擔心了一天!”
肖倚樓安慰道,“京城裡的一個王爺今日來府城就藩了,城裡不同往日,街上到處是差役和皂吏,我們自然要小心謹慎,辦起事情來就給耽擱了!”
對於這套說辭,肖倚樓早就和陳文川商議好了,今天的事情不能全說,因為家中之人聽到這些事情,幫不上忙只會徒增擔憂,還不如不說。
肖守通晚上沒能前來,倒不是他不想來,而是因為他的腿疾疼得厲害。
別說兒行千裡,就是幾裡,長輩也是擔憂不已,昨夜肖秀才就沒能休息得好,早早又起來忙碌,接著又走了很多山路送肖倚樓和陳文川。
這個時候,他實在無法再邁開步子,到遠一些的地方來等了。
“爹如何?”
“爹無礙!萬幸沒傷到腳,今日閑不住,都下床來了!”
“那就好!”陳文川聽了這話安心了一些。
快到竹寨子了,借著皎潔的月光,清晰可見寨子前空地的一塊石頭上,一個佝僂的身影顫顫悠悠地站了起來。
各顧各爹,陳文川簡單和寨前空地上的肖守通簡單招呼一下後,就朝著自家屋子裡奔去。
“爹,你怎麽不在屋內休息!”
“我本就睡得晚,現在也睡不著!就在這裡等你們。”
肖倚樓忙將老爹攙扶著坐了下來,大概說了一說今日進城的情況。
同樣,只是說今日行事諸多不便,而沒有談及與人衝突,差點被人家抓起來這種嚇人的事情。
他而後半蹲著,揉了揉肖守通的膝蓋,心疼道,“是不是很疼啊?”
肖守通發出一聲爽朗的笑聲,“不疼!說來也奇怪,看到你回來,我一下子就不疼了!”
肖倚樓站起來,將帶回來的包直接擱在一張並不平整的石案上後,快速打開,拿出了藥酒,“爹你看,一會我去燒些熱水,敷一敷後再抹上藥酒,就不疼了!”
另外一個包裡是餅,肖倚樓又快速地打開,“這餅可好吃了!又香...”
話沒說完,肖倚樓就傻眼了,這燒餅因為一路顛簸,上面的兩塊有些碎了。
見兒子失落,肖守通立刻拿了一小塊,邊笑邊塞進了嘴裡,“香,碎了有什麽關系啊!”
“對了,你挑稍微整一點的,給霜兒丫頭也拿去一塊,那丫頭今天可不比你們輕松!”
陳霜兒似乎有著永遠都乾不完的活,肖倚樓踏進火房,正見她添著柴火在燒水。
“霜兒!”肖倚樓輕輕喚了一聲,“歇一會,來嘗嘗這餅。”
陳霜兒連忙拍了拍手中的塵屑, 像一個溫順而怕人的小貓一樣走上前來。
接過餅的陳霜兒才咬上一口,就側過了頭去。
借著昏暗的燭火,肖倚樓瞧見的是晶瑩剔透的淚花。
他輕輕將陳霜兒擁入懷裡,隨即拖著她稚嫩光滑的臉蛋,用大拇指朝著眼睛外圈一滑,冰涼的眼淚被肖倚樓溫柔地抹去了。
這個女孩子已經落入了肖倚樓的心中,然後慢慢發芽,生長開來,如果說穿越成草寇是不幸的,那遇到陳霜兒一定是幸運的。
“幹嘛還哭了!”
小丫頭低聲抽泣道,“爹受傷了,你和哥哥又那麽晚沒回來,我真害怕你們有什麽危險,害怕你們回不來了!”
“現在不是很好地回來啦!霜兒放心,我不會扔下你們不管的!”
少女那純情而心碎的哭泣讓肖倚樓有些恍惚和憐憫,一種保護她佔有她的想法油然而生,他暗暗發誓,一定要闖出一番天地。
陳霜兒可沒有肖倚樓那麽遠大的抱負,她也不奢求眼前的少年郎能給自己帶來什麽。
如果真的可以嫁給他,那就一生一世好好跟著他,哪怕就在這山裡頭過上一輩子。
但現在兩人尚未婚配,現在哪能如此親昵,情緒稍稍穩定的陳霜兒忙推開了他,蹲下後繼續掰折著木柴添火。
“趕了一天路,你也累了,水我都燒好了,一會兒我給你和肖伯伯提過去,泡泡腳,解乏。”
肖倚樓也蹲到了她旁邊,幫著添柴火。
紅紅的火焰耀得兩人臉上發燙,衣服也被映得有一絲紅感,如同嫁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