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倚樓看著這對父子不禁一笑，但隨即又臉色凝重了起來。

　　曾經，他們都是良民，可如今，卻上山成了官府口中的盜匪。

　　原因為何?

　　歸根到底就是大明朝的土地兼並嚴重。

　　大明傳到瓦剌留學生朱祁鎮的時候，就出現了這類問題。

　　太祖朱元璋給了子孫後代豐厚的優惠保障政策，宗室成員不用做事，從生到死都有朝廷養著。

　　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多生孩子，發展更多的吃俸人頭，此時的朝廷，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稅糧在供養他們。

　　除此之外，藩王宗親，以各種名義奪佔良田，以至於權貴、宦官、豪強效法。

　　即便這類情況在嘉靖初年有所緩解，但這從上到下的利益關系，早就成為了一種相互團體，隨著皇帝修仙，不理朝政，下面官吏對百姓的欺壓變得更加多樣化。

　　失去土地反抗的農民或者利益受損反抗的農民，最終因為害怕官府清算，被逼上山。

　　拿這個縣來說，所謂的盜匪已達數百人的規模。

　　洪武時期，裡甲組織的戶口管理甚是嚴格，包括路引制度，但到了明朝中期，戶口管理越發松懈，特別是嘉靖朝後期，民眾為了逃避賦稅和徭役，逃亡遷徙之事甚多，官府的戶籍早就理不清對不上了，所以山上聚集一些流民不足為奇。

　　而肖倚樓現在呆的這個隊伍，實在太小，才八個人，算不上氣候。

　　他們並沒有打家劫舍的惡行，除了山下的家裡人偶爾接濟外，他們則躲在山裡自給自足。

　　但最近，不知何故，湖廣德安境內突然嚴了很多，據前幾天下山補給的老李說，府城的四個城門全部戒嚴了，城外的官道上也多了不少幾人組成的小隊，著裝打扮是巡邏的官差。

　　他怕出事就沒進城，也沒敢在外頭的村莊逗留，繞了很久的山路才兩手空空回來了。

　　以至於，現在的口糧都要靠進山打點山貨補充。

　　何故會這樣?莫非官兵要進山抓人了?

　　一想到這個，肖倚樓內心很是矛盾，穿越來已經好幾個月了，早就厭倦了這山林的生活，穿越一場，總要搞點轟轟烈烈的事情！如果離開這裡，回歸正常生活，那自然是好，但大家此刻的身份，被抓回去，肯定要被清算。

　　有銀子或許還好辦一些，打點打點，最不濟遠走他鄉。但據自己了解，老爹沒多少存銀。

　　“慢慢來吧！連穿越這種事情都能發生，總會有出路的！”肖倚樓心裡默念著。

　　“我感覺要有大事發生了！”肖秀才看了看兒子肖倚樓，又望著遠處連綿的大山，面露憂慮。

　　肖秀才的擔憂不無道理，真如老李所言的話，官府近期肯定要有什麽行動，會不會是要進山剿了他們?連最後一點活路也不給了。

　　“爹，不要擔心，孩兒長大了！就算發生大事，也會保爹周全！”

　　這話倒不是違心的話，一是幾個月相處下來，便宜老爹給予了毫無保留的照顧與關愛，二來同在山中為草寇，自然而然油生出那種相依為命的患難情。

　　肖倚樓才十六，可就是二十六，三十六，對父親而言，他永遠也還是個孩子。

　　但這一句寬慰的話，還是讓肖守通內心一陣感動，這孩子現在說話的口氣與眼神完全不是以前那個木訥、膽小的樣子了。

　　兒子變化再大，終究還是自己的兒子，這個年歲放在大明，已經到了結婚的年紀了，肯定是孩子長大了，心智成熟了，懂事了，肖守通想著這些，內心很是欣慰。

　　突然，他用手拍了拍膝蓋，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後又故作輕松地坐到了一塊石頭上邊。

　　肖倚樓一眼就看出，這是老毛病又犯了。

　　“爹，最近雨水多，你的腿疾又犯了。”

　　“不要緊的！”

　　“肖秀才，你這腿疾有十多年了吧，我記得認識你那會就有這病！一到刮風下雨或者天寒就犯了！”陳九四也關切地問道。

　　肖守通擺了擺手強作著笑道，“小樓幾歲，我這腿疾就多少年了，老毛病了，死不了！”

　　“抹一些藥酒！放在哪裡?我去取！”肖倚樓問道，在他原先的記憶裡，城下孔記藥館的一種藥酒對老爹的腿疾很是管用，外用塗抹，可以消腫止痛。

　　“別去找了，去年冬就用完了！”看著兒子著急的面容，他笑道，“樓兒莫急，這點小病，忍忍就行了！”

　　沒藥乾耗著怎麽行?

　　“爹，你腿疾也下不去山，那明日我混去城裡一趟！”

　　一聽這話，肖守通腿好像都不疼了，唰地站了起來，“這怎麽行?”

　　自己就這麽一個獨苗，而且以前很少下山進城去，和外人接觸交流幾乎沒有，要是進城去發生意外，別說沒人給養老送終了，這一脈都給斷了。

　　聽到下山進城，一旁的陳文川倒是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爹，你放心吧！孩兒不會惹事！”肖倚樓很是堅持，在他看來，一是給爹買上藥，二來就是打探城裡的情況，為何最近山下變化之大，好做一些準備，三是尋找尋找出路，這山裡不能永遠待下去。

　　“不行！你萬一出點事，別說爹的腿只是有一些疼， 就是失去這條腿也彌補不了！”

　　“爹，你也不想我一直留在山裡吧?”

　　這一問，讓肖守通無言了。

　　“就讓孩兒下山去一趟吧！探探城裡情況，補給一點東西！”蹲著的肖倚樓站起身來，眼神堅定從容，手指著山下城中的方向。

　　“爹，孩兒大病之時，就夢到了爺爺，定是得他保佑，我奇跡生還。既然如此，我們不能永遠窩在山裡，孩兒大了，要查明爺爺的死因，要去山下拿回我們肖家曾經失去的東西！”

　　夢到曾在京城做官的爺爺?這是肖倚樓瞎編的，畢竟他們一面都沒見過，但前面說過，這個時代是一個連皇帝都修仙重道的時代，裝神弄鬼的事情不說全信，但總是讓人敬畏的。

　　這一招還真是好使，聽了這些不像是自己兒子能說出來的話，肖守通先是一愣，然後就輕輕點了點頭。

　　早就想插話的陳文川終於憋不住了，“爹，我們也和小樓一起下山一趟吧！好久沒去城裡了！”

　　陳九四還未開口，肖倚樓就道，“不行，城下現在情況不明朗，人多目標大，反而不好！”

　　“那我和你去！兩個人有個照應也是好的！”陳文川立刻湊上前，帶著一絲乞求。

　　肖倚樓輕輕一笑，“陳叔沒意見的話，我沒意見！”

　　“我有意見，讓陳叔和你們一起去！你們兩個這般年幼，怎麽能單獨行事！”肖守通趕緊阻止。

　　“對，我們就一塊去吧！”陳九四道。

　　準許下山已經不易，見老爹執意陳九四隨行，肖倚樓也就默默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