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側寫完整的記錄下了力築勇的自殺行為。”
吳國正點了點漫畫中,力爺在地上畫了一枚七芒星的畫面。
“欸,我決定還是告訴你吧,從情理上你有知情權,注意看這裡。”
“這是超危組織【天賜旅團】的標志。”
“【無月夜】我想以你的年紀應該是知道的,自那以後,社會上就出現了許多獨立組織,【天賜旅團】則其中是通緝等級達到了A+的超級危險的社會團體,而這個七芒星正是他們的團標。”
“像這樣的超危組織往往有著許多狂熱的追隨者、信徒......我知道你可能很難接受,但是目前來說,你的師傅可能是出於某種祭祀、獻祭目的進行了自殺。”
柏浩寧眼底已經失去了色彩,
從接到電話開始,就覺得有一塊碩大的石頭塞進了自己的腦子。
將自己感受悲痛、難過的神經區域全部塞緊,傳遞不出任何一點神經元信號。
一種沉默的麻木籠罩著整個自己。
就連淚腺也像是被石頭堵住。
聽著對面的治安員的解釋,看著那張力爺被鋼筋扎穿的照片,
該哭嗎?這個時候自己應該悲傷地流淚嗎?
可自己怎麽哭不出來
可自己怎麽哭不出來。
沉默了半響,
他發出了最後一聲質問,
“被董強平兄弟催眠後自殺,並誣陷給【天賜旅團】的可能呢?”
吳國正搖了搖頭,“雖然我不知道你這短信是怎麽回事。但是根據我們的數據庫顯示,董強平兄弟倆都是普通人,沒有赤隕能力。我們的數據都是與觀察者會社同步的,他們不可能屏蔽掉觀察者雷達。”
“另外,我奉勸你千萬不要去找【天賜旅團】的麻煩,你還不明白通緝等級達到A+是個什麽概念,就在上個月,他們年紀最小的一名成員,單槍匹馬地消滅了【幸福進化公教】旗下的一整個......”
“咳咳,國正啊,這些就和案件本身無關了。”
一名穿著黑色治安署製服的中年人推門進來,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啊李隊,對不起,我話講太多了。”
吳國正立馬從座位上站起來鞠躬道歉。
中年人擺了擺手,
“沒事,我來是有其他一個情況,柏浩寧,你先前說的趙宇凡這個人,目前還沒有找到,屬於失蹤狀態。”
“另外你能聯系上力築勇的妻子,王倩嗎?我們之前告知了她力築勇死亡的情況,但之後她並沒有到現場來,現在也聯系不上了。”
......
柏浩寧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一堆膽大的鄰裡街坊圍在單元門口的梨樹旁,指指點點,或是掏出手機報警,或是拍攝著視頻。
他撥開人群,看到梨樹上那席熟悉的身影時,牽著心智的最後一根弦在心底發出了幾乎要斷裂的呻吟。
就是那天夜裡,力爺指著來告誡自己,要忍耐的梨樹。
暖黃色的毛衣和長裙已經被血深深浸濕,樹杈穿身,屍體還未僵硬,像是沒有骨頭的血泥,癱軟在梨樹的樹冠上。
幾處斷落的枯枝,表明了王倩的死亡方式,是高處墜落。
“是自殺,我看見她自己用手爬上陽台然後摔下來的。”
柏浩寧眼底最後的一絲光亮已經消失,眼神變得空洞,呆呆的轉過頭,看著說話的中年女人。
是力爺夫婦租房的房東,柏浩寧見過她,去年過年的時候,嘴巴裡罵著“連點新鮮肉都吃不起還過什麽年。”送來十斤上好的腿肉,供他們過年吃。
“真是沒用,沒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嗎?癱瘓了大半輩子了,最後掙扎著站起來居然是為了自殺,王倩,真是看錯你了。”中年女人嘴裡嘟囔的罵著,眼角卻泛著淚花。
“柏浩寧,這個給你,是你師娘放在家門口的。”中年女人從懷裡摸出了一封信,上面寫著柏浩寧收。“不看就扔了吧。”
......
......
力築勇和王倩的屍體被暫時收容在治安書下屬的冷庫中。
柏浩寧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在治安署做的筆錄。
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出來的。
也不知道然後呢,然後呢。
漫無目的的大街上,漫無目的的大橋上,他翻開了師娘留給他的信。
【至柏浩寧
很抱歉你見我們的最後一面是如此狼狽,一定很難看吧,我死的樣子。我聽說跳樓死的人,死相都是最醜的。可我已經別無他法,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人生。
柏浩寧,我請求你不要為此感到懊惱,我不需要拯救和開導,力築勇先生是我全部的人生,現在他已經不在了,我的人生也應當戛然而止。
他一定和你說起過他臉上那條疤痕的故事吧,我知道他總是會把它說成自己爭搶鬥狠的時候被人劃傷的。
我二十五歲那年,被老街上的混混糾纏了一段時間,對方大抵是見我一個殘疾人還敢拒絕他,惱羞成怒,就要當場侵犯我。當時我腦子裡想著,等這個惡人折磨完我,就去自我了結吧。結果他救了我,他用拳頭硬生生將對方打到沒氣,臉上的傷也是當時被對方劃傷的。
所以我二十五歲以後的人生是力築勇先生的,我等了他二十年出獄,所幸他也不嫌棄,娶了我。這些年是我最最快樂的時光,對一個本來要選擇死亡的我來說,這足夠了,足夠幸福了。
這些年,我們也攢下了一部分錢,不多,十五萬,這會兒應該打進你的卡裡了。我另外準備給房東轉五萬元,出了這樣的事情,以後她這房子也不好租了吧,真是給她添麻煩了。
柏浩寧,我請求你不要為我們的死亡報仇,請你為自己活著。
我想你的人生,還沒有真正的明媚過吧。
柏浩寧你似乎進入了“無執”的狀態,你描述父母親以及自己的事情時,沒有喜悲,日常生活裡你的情緒只能流於表面,無法觸及內心,失去了內心的執念。你依靠慣性和常理驅動自己,沒有真正的目標。
你有很久沒有真正的流淚, 真正的大笑過了吧。
這不是真正的活著。
或許一個即將放棄生命的人來勸解你,有一些諷刺。
但我很慶幸,我的一生中也有過光芒。我很慶幸,那個夜晚,力築勇先生能照亮進我的生活。
啊,要是再長一點點就好了。
我是不是太貪婪了......】
信寫到這裡,原本清秀的字被抖地歪歪扭扭,大片大片的淚痕將此處打濕,後面的字已經模糊看不清了。
橋上的風像哭聲一樣刮來,忽地吹走了柏浩寧手中的信紙。
紙在空中打著飛轉,兩手空空
“啊!!!!”
柏浩寧一聲撕裂的痛哭,
眼淚如洪流一般,與信紙一同落入橋下的河中。
......
......
夜晚,公寓家中,
“沙沙”
“沙沙......”
房間裡發出砂紙般的打磨聲,
頭髮被一點一點刮落,遮眉毛的劉海已經消失不見。
柏浩寧用著父親送給自己的剃須刀,一點一點,把頭髮刮到只剩頭皮面上的黑點。
一顆寸頭,上面有著許多道被剃須刀刮傷的血痕。
本就立體的鼻梁愈發骨感,眼眶也深邃了起來。
他抬起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一日間,
稚嫩的氣質已然消失不見,
眼底閃爍著狼犬般的幽光。
胸腔裡,“撲通、撲通”心臟跳動,鮮紅色的文字顯示著:
【實質情感烈度: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