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逃?”
“哈哈哈,逃?”
“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惱人的聲音將邱嶽吵醒。
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四肢卻傳來了無與倫比的疼痛。
想要哀嚎出聲,卻連自己的嘴都感知不到。
睜開的眼睛被黑暗包裹,興許是瞎了,興許是他已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睛。
還有灼燒的疼痛和被利器貫穿肉體的冰涼感,這些感覺好像在他的身體上攀爬。
就像水浸濕一張紙一樣,痛苦在侵蝕著他的靈魂。
邱嶽奮力揚起腦袋,選了個方向撞去,只要能暈過去,大概一切就能結束了。
但他卻撞了個空!
或許他正飄在空中,或許他的脖子根本就沒動過,亦或許,他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耳邊,重重地腳步聲朝著這邊逼近,聽得出來,絕不是一個人,那聲音很嘈雜。
“我們會活下去的,對嗎。”
邱嶽感覺被人捏住了脖子,然後就被提了起來。
真絕望——
這該死的身體好像隻留下了感受痛苦的能力。
他什麽也做不了。
“把他丟回王座上去。”
“對,把鐵水順著他的鎧甲灌進去。”
“用劍把他的身體固定住。”
“我們會活下來的,用他的命換。”
“就算逃不掉,他也不得好死。”
感受著身體被丟在了一個冰冷堅硬的地方。
胸腔被涼意充滿。
灼熱的鐵漿在流動,燒穿皮膚,鑽進血肉,宛如千萬把刀刃在身軀裡穿梭。
有肉香味和歡呼聲。
疼痛,深入骨髓的疼痛!
不過疼痛好像喚醒了這副麻木的身體。
邱嶽猛的睜開眼睛。
鐵質的墨色盔甲裡,流動著赤紅的鐵水。
心口處,一柄大劍貫穿而過,將他死死釘在黑色的王座上。
不理會自己消失的皮膚、焦黑的血肉,也不理會自己那顆被切成兩半的心臟。
兩點光芒在黑暗的頭盔下浮現。
“他,他,他沒死。”
“這怎麽可能?”
“不會的,他會死的,不會不死,我們都知道。”
邱嶽平靜的看著幾人的醜態,借著自己身體上那鐵水散發的光,靜靜的看著。
———
突然感覺胳膊上有點癢。
下意識的抬起胳膊看了一眼。
一隻小小的鐵蟲子正沿著邱嶽的胳膊爬行。
剛剛那幅地獄的景象此時正如泡影般消失。
深深的吐出一口氣,潔白的燈光將邱嶽包裹,也撫平了他周身那隱隱還能察覺到的幻痛。
這是一間整潔的臥房,空間不大,甚至可以說是逼仄,頭頂的燈光很輕易就將這裡照的透亮。
周圍的牆壁是簡單的潔白,至於家具,一個維生臥艙就是這裡的全部了。
旁邊有一個門,通往洗浴和解決生理問題的地方。
下一刻。
房間的門被大力敲響。
那刺耳的聲音使得邱嶽皺起了眉頭。
這聲音代表著麻煩,看來教會的人檢測到了他的異常。
沉默是沒有意義的,邱嶽費力的跳下臥艙,來到了房間的門口。
希望那夢裡的場景不會再來一遍。
如果教會的人確定邱嶽被汙染,一定會把他裝進盒子裡,之後隨便找個恆星丟進去。
將門打開,一隊五人的教會人員湧了進來。
他們身穿藍色製服,頭上戴著雕刻著繁複花紋的透明面罩。
這面罩的眼睛部位被一種特殊的綠色透明材料包裹,簡直像是個蒼蠅頭罩。
為首的一人一手拿筆,一手拿著個紙質記錄本。
嗡嗡的聲音從他面罩後的圓喇叭響起。
“法典檢測到您的靈魂波動劇烈,希望您能夠積極配合我們的工作。”
看到幾人的裝束,邱嶽微微松了一口氣。
教徒沒換上重甲,說明他只需要接受問詢即可,暫時不會面臨暴力檢測。
“當然,我完全願意配合。”
把手放到了一個眾人看得見的地方,邱嶽點頭答應著。
“請問波動是由夢境引起的嗎。”
那個拿著筆的人詢問著,他手裡的筆還在不停的記錄著些什麽。
“對,一個很可怕的噩夢。”
邱嶽說話的聲音帶著顫抖。
這自然是為了更像普通人一點。
隻停留在夢中的影響甚至算不上汙染,希望對方不會把這事放到心上。
“那麽,我需要知道,您醒後,是否有感受到另類的觸感。”
故作沉吟的思考了片刻,邱嶽搖了搖頭。
“剛醒來時身上有些酸痛,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很好,先生。”
將手裡的本子合上,這位教徒首次抬起來頭。
“不過我們還是需要您配合做一些檢查。
這也是出於安全考慮。
請問下午您有時間嗎。”
“當然有,我隨時都可以配合。”
幾位教徒對邱嶽的回答很滿意,簡單的告別後就離開了。
待對方合上門,邱嶽臉上的驚慌也逐漸隱去,摸了摸左手的手臂。
那隻奮力攀爬的鐵蟲已經消失不見了。
飛船在外空行駛本來就不會有蟲子,邱嶽心裡很清楚,這是異常。
不過再有兩天就能到達目的地了,他身上的問題不會影響到這條船。
邱嶽可以肯定,他身上的問題來自“深處”。
世界是一片維度的海。
而人類生活的主要區域,就是這“海”的表面,人們稱之為外空。
表面和深處的界限其實並不明顯,時不時就會有新的物質漂浮上來,表面的物質沉默下去。
這裡所說的物質,小到蟲子,大到天體,都可以被包含在內。
人類的世界,就像是浮在水面的蘆葦,隨時有被海裡的魚拖下去的風險。
層層疊疊的空間堆積在外空下面,蘊含著汙染人靈魂的東西。
所以說,每一次的意外沉沒,都幾乎意味著無人生還。
邱嶽安靜的等待著,即是等著下午到來的檢查,同時也等著那折磨了他十八年的夢,真正降臨。
再次來接邱嶽檢查時,教徒甚至連頭盔都不帶了,雖然身上還是那副藍色的製服。
順著飛船那狹窄的走廊一直往前,他被帶到了一間玻璃房外。
裡面是密密麻麻的管路,以及扁平的掃描設備。
邱嶽認識這種設施,這是針對肉體汙染的“懺悔室”。
教會總是愛給他們的設施起個別扭的名字。
這個樣式的“懺悔室”,其工作原理很簡單。
被檢測的人進去,它就會釋放一種無毒的氣體。
汙染會與這種氣體反應,負責掃描的儀器就能做出判斷。
檢測的速度很快,邱嶽很順利的離開了這裡。
正當他準備返回房間時,一個身穿黑色製服的家夥攔住了他。
“我們長官想找你談談,別擔心,她說是私人問題。”
“私人問題?那恕我拒絕,我可沒有熟人。”
邱嶽準備直接側身接繞過去,他可不想和這群瘋子有太多接觸。
但對方顯然沒有輕易放棄的打算,撐起胳膊,再次擋住了邱嶽的去路。
“私人還是公事,這是你說了算,也是我說了算。”
這話的威脅之意不言而喻,就是在明著告訴邱嶽,不想去也得去。
“好,帶路吧。”
邱嶽後退一步,他可不想和這群瘋子發生爭執。
兩人一路來到了這艘飛船的頂層,這裡是飛船高層和官方人員居住的地方。
這群瘋子的長官。
哪怕是絞勁腦汁的回憶,邱嶽也想不出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自己竟然曾和這樣的人有過交集。
在一扇粉色的房門前站定。
“進去吧,頭兒在裡面等你。”
這家夥的語氣簡直就像換了個人。
剛剛還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來到了這裡,脖子簡直要縮回肚子裡。
活活變成了隻站著的烏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