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是入了夜,鯰魚精再次了無蹤跡。
眾人蜷縮在壓抑晦暗的地宮,面如土色,死氣沉沉。
影影綽綽的紅色帷幕下,只見老黃和秋明互相配合,躬著背,扛拿著一具吸乾的死屍。
肩膀酸痛的一挪,冷涔涔的皮肉貼上面門,吊詭的頭顱“哢嚓”掉落,黑空洞的眼眶在耳後。
秋明腦子嗡的一下!背後沁出一層冷汗,慌亂中,趴在屍體上摔了個狗吃屎。
“啊!鬼呀!”
老黃一把拉起秋明,提溜在一旁,簡單看了眼~確定沒被嚇的失了魂,獨自朝著屍體拜了一拜:
“莫要怪罪呀!都是好心呀,好心幫你找個堆~莫要怪罪,路上安心。”
嘀嘀咕咕的念道後,在秋明詫異而驚恐的目光中,老黃笑了笑,解釋道:
“家裡有長輩是村裡做法事的,小時候迷迷糊糊就聽會了,討不到飯的破爛玩意兒~”
秋明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不過看著老黃心事重重的神色,又咽了下去,就強迫提起精神,寬慰道:
“人家一定聽到了,估計這是在準備和我們拜謝嘞~”
要是平常,這種說法會被覺得是發癲。
按老黃家的習俗,要拍嘴噤聲。
不過,此刻倒是拋之腦後,咧了個嘴,開玩笑道:
“我把這些交給你吧~說不定,還要你幫我下葬呢。”
秋明一楞,心底一沉,眸子驀地黯淡無光。
兩人不再言語,像是給自己辦喪事一樣,每一步都仔仔細細,準備將來自己獨立完成。
我真的不怕死~可我怕再也回不去了。這個狗屁的世界,我死多少次都不怕,可她們~我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腦海中的思緒開始錯亂,一個大男人噙著淚,狠狠扇了自己幾耳刮子,想著臨了也要死在溫馨的幻想裡。
沐夏溫潤的嘴唇貼近耳畔,甜絲絲的說道:
“見真我!”
“見真我?!”
睜眼~是獨自念道的老黃,他閉著眼,雙手合十的彎腰拜著。
這時,一陣淒厲的慘叫聲傳來。
秋明側目,屍堆裡冒出了陣陣幽藍燈火,如一盞油盡燈枯,隨風飄散的燈芯小火。
“哈哈哈哈!都他媽得死!都他媽得陪我~你們活的長些又如何!至少,爺死的痛快~爺”
鬼嚎聲頓了一下,似乎有些吃痛的咬牙道:
“癲子!癲子!你也下來陪我吧~你個癲子為啥要扣我的金子?”
這回知道是真鬼,秋明倒是不那麽害怕了。
他獨獨怕這些東西會爬到沐夏那邊,自己倒是不怕髒東西纏著。
禿頭男嘿嘿刺激道:
“你知道自己被下了降頭嗎?我告訴你!你會全身腐爛而亡!就從你的根開始!”
自己的家夥事,最近確實有些發脹,而且剛好和第一次見鬼的時間碰上。
但,心中的念頭,立馬被打的煙消雲散。
盡管禿頭男依舊再叫罵不斷,秋明倒是覺得無所謂~就算他說的,都是真的又如何?
怎麽滴?
少了這一災,自己就能活?
聽著禿頭男啐嘴的咒罵,秋明心中,更多的是愧疚。
站在禿頭男的角度看:死的真他媽憋屈!
一個正常人,被一個癲子掏了缸,搶了好不容易積攢的金子,還反口被誣陷。
秋明窩窩囊囊,自詡不是窮凶極惡之徒,可回頭一看:
哎呀!乾的真不是人事!
可,要是想補償什麽~秋明也沒膽子過去。
他默默湊到一側,三三兩兩的一群人開始圍坐在一起,互相交代起了遺言,吐著苦難遭遇。
心虛的撇過去幾眼,心中暗道:估計這兒陽氣重,那個禿頭男也不能拿自己怎麽樣。
盡管秋明心裡不是滋味,但還是準備違背良心。
現在的情況~誰又好的過誰呢?半隻腳都踏入地府了。
“俺家是被潰軍給糟蹋了,他們打著征糧的名號~嗚嗚嗚,把我們家的人都做成了米肉。”一口爛牙的漢子,噴飛著唾沫,他掰著手指頭數道:
“我爹,我娘,我小妹~都被放進舂子裡搗成了漿糊。當兵的心狠呀!這些沒有法紀的潰兵比鬼還凶呀!他們還養鬼呀!”
“養鬼?”秋明明知必死無疑,單純想著多了解這個自己發癲的世界,皺眉問到。
爛牙的漢子也不嫌棄他是個癲子,揮著手臂,叫嚷:
“你以為他們都是啥呀?!一群比鬼還凶的玩意~殺人的時候不眨眼,要是打不過,就把抓的鬼推上去頂著,用這些抓到的醃臢玩意兒,拖死對面。”
“嘿!這些玩意我倒是聽過不少!”一個潑皮破落戶模樣的白臉,眉飛色舞的招呼著,牙尖嘴利,絲毫不顧及眾人五味雜陳的神色,道:
“這些泥腿子的窮苦人家呀!命賤~他們都會賣兒賣女,一些機靈古怪的陰陽術法就會把他們做成童生!”
“童生!?考科舉的玩意兒?”秋明歷史不太行, 單純覺得名字熟悉,憑著本能問到。
潑皮破落戶模樣的白臉,戲謔的看了一眼,咂舌道:
“得得得!你這個癲子也是個拿來煉化的好玩意兒!活該都他媽命賤~一群。咳咳”目光落到爛牙的漢子猩紅發狂的眸子上,他立刻收斂起來,頓了頓:
“童生呀!你知道,讀書都是要考功名的!這些富家子弟,沒這個耐性。
但又不能丟了這麽個東西。他們會把七、八歲剛剛明事理的小孩買來,把腦袋倒扣進一個特質的泥陶罐子裡,不吃不喝,就把這些聖賢書給鉸爛了丟進去。
只要誰埋頭吃完了書,他們就敲開罐子,吃了誰的腦子。”
秋明聽得毛骨悚然,怯生生的問道:
“直接用活人呀?”
潑皮破落戶模樣的白臉,不屑一顧:
“這群泥腿子,就是直接拿來用的!哪裡管他們是生是死~也是我家道敗落了,不然高低得買幾個。其實也不貴,就~”
“別說了!”白天的光頭漢子打斷,瞥了眼默默念“阿彌陀佛”的老黃,眼角有些淚光,感慨道:
“人性確實如此,惡的可怕呀!”
青灰色布衣的男人,目光冷淡,幽幽吐道:
“這世道壞了~”
接下來,就是交代一些簡單的遺言,比如埋在哪兒好,比如想摸摸仙女道姑的小細腰。
倏地,冒出了一個震人心魄的聲音,飄飄然,回蕩在地宮:
“反正都要死!要不我們,想個辦法逃了吧?大不了,死的痛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