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爹快死了?”
徐富瑤居高臨下俯視著徐嗣修,聲音能聽出是女子的聲音,但卻十分沙啞,也有些生冷。
茅屋裡,徐父徐母已經聽到動靜走了出來。
“咳咳。”
徐嗣修尷尬的笑了笑。
徐富瑤冷冷的收回了目光。
記憶中那個一直跟在前身屁股後頭喊著哥哥的丫頭已經徹底消失不見,像是變了一個人。
孤傲,冷漠。
她與徐嗣修擦肩而過,並不想對徐嗣修過多的搭理,但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再敢騙我……”
砰!
她抬起粗壯的手臂,滿是繭子的肉掌一掌拍下。
那用來墊柴的厚實木墩子,頓時在這一掌之下裂開成了數瓣。
這是警告,十分具有視覺衝擊力的警告。
隨後徐富瑤收了手,向著茅草屋走去,隻給徐嗣修留下了一個健碩的背影。
茅屋裡。
簡陋的木桌上擺了三個“豐盛”的素菜。
一盤醃水芹,一盤雷公屎,還有一盤拌苦苣,都是下粥的菜。
一家四口圍坐在桌邊,只有徐富瑤面前的碗裡能看見粘稠的糙米。
徐富瑤皺了皺眉,也沒動筷,而是先說起了正事。
“我最近受到了館主的關注,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被看中,從學徒成為館主的親傳。”
“這是好事啊。”
徐父臉上露出了笑容,但也難掩眉宇間的愁色。
成為館主親傳不代表出師,只是意味著將來的前途大好,但同時需要的錢也會比以前更多。
“練武的花銷太大。”
徐富瑤說道。
練武者先練氣血,氣血充沛才能精進,這一切都離不開各種增進氣血的藥材和膳食。
相比之下,學徒費只能算是個零頭。
“我們會想辦法的,鎮上有個做生意的老板,聽說在招送貨的人,每月能拿一兩銀子。”
徐父說道,目光看向了默默喝粥的徐嗣修,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每月一兩銀子,那不是小數目,但高收益同樣也伴隨高風險,送貨需要在附近的幾個城鎮之間往來。
這個活,他和徐嗣修都能做,兩個人一起,一個月就能拿二兩碎銀。
徐嗣修沒說話,對他而言,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錢的事。
話題似乎有些沉重,徐母這個時候岔開了話頭,問起徐富瑤這次怎麽會想到回來?
徐富瑤的臉色也在這個時候變得有些凝重。
“聽武館裡說,回南天要來了。”
回南天?
悶頭喝粥的徐嗣修一頓,是他知道的那個回南天嗎?
“什麽是回南天?”
徐母問道,和徐父的臉色都很疑惑,從未聽說過。
徐富瑤搖了搖頭,表示她也不清楚,只是聽武館裡的師兄所說。
“大抵就是怪事頻發,詭異作祟,很危險。”
“這……”
一家子眼中都露出了憂色。
“這次回來,就是因為卷灣附近出現了妖魔的蹤跡,館主親傳弟子趙師兄被派來調查,這裡也是我家,所以我有幸被選中陪同而來。”
“有妖魔?”
徐母頓時一臉擔憂。
徐嗣修腦海中閃過之前的畫面,那個螳螂頭揮之不去。
“嗯,聽說是妖魔中十分殘忍的螳螂妖出沒,似在尋仇……算了,你們也不懂。
總之晚上你們千萬別出門,無論聽到什麽動靜也別出來,最近這段時間也別亂跑。”
徐富瑤鄭重其事的告誡道。
可此刻徐嗣修心中卻是陡然一驚。
螳螂妖?尋仇?
徐富瑤雖然沒說下去,但這兩個字眼,讓之前被他殺死的螳螂頭再一次在腦海中閃過,突然後脊一涼。
莫不是來找他的?
徐富瑤最終還是沒吃桌上的飯菜,將碗推到了徐母的面前。
“我該去和趙師兄匯合了,你們記住我說的話。”
她再次鄭重告誡道,便準備離開。
這個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黑漆漆的一片。
徐嗣修回過神來,立馬追了出去。
“小瑤,等一下。”
屋外,徐富瑤已經踏入了黑暗的輪廓,聽到徐嗣修的聲音停了下來,回頭漠然的看向徐嗣修。
“我想學武。”
徐嗣修直接開門見山,若說之前還能等等,但剛才聽了徐富瑤的一番話,他不能再等下去。
“你?”
但聽到徐嗣修的話,徐富瑤卻眉眼一挑。
“別想太多,接受現實吧,且不說你年紀太大根骨不佳先天不足,就是能學,誰來出這個錢?”
一家人為了供徐富瑤學武,都只能喝稀粥吃野菜,就這還得東拚西湊,才能勉強湊夠學徒費,但學武不僅僅只需要學徒費,還有更大的花銷。
也就是徐富瑤底子好,提升也快,在武館中頗受關照,換別人沒錢的話早被逐出武館。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不是要進武館,是你看看能不能教我三招兩式用來防身?”
徐嗣修能聽得出來,徐富瑤成為武者之後,二人之間已經出現了巨大的鴻溝,以至於徐富瑤對待他這個兄長的態度已然大變,她已經不再是原先那個少不經事的徐富瑤。
可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徐嗣修也只能厚著臉皮試試。
但聽到徐嗣修的話,徐富瑤還是漠然的搖了搖頭。
“武館裡的所學不能外傳,你還是老老實實先聽爹娘的話吧,等將來我學有所成,會把你們接到鎮上,給你錢做生意,我會彌補你們的。”
說完,徐富瑤不再理會徐嗣修,轉身走入了黑暗之中,逐漸遠去。
其實還有一句話徐富瑤沒說,也是她真正拒絕兄長的原因。
在成為武館的學徒之後,她才真正的了解到這個世界的殘酷。
學武就意味著要面對各種妖魔和邪祟,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妖魔邪祟殺死。
在武館內聽到的傳聞,就算是這一個鎮上,因為妖魔而死去的武者,就不在少數,每天都有武者消失。
正是因為如此,她的態度才逐漸變得漠然,與親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這樣的話,即使是哪一天自己也同樣死去,家中的親人便不會過於悲傷。
以身犯險的事,有她一個就夠了,她的親人應該有更安全的生活。
被拒絕的徐嗣修不由得歎了口氣,若是實在沒辦法,等天一亮他就離開這裡,去其他的城鎮。
一來城鎮裡相對安全,就算被妖魔尋仇,也有鎮衙和朝廷的人庇護。
二來其他城鎮也有武館,也有習武之人,還能再找找機會,無論如何,一定要學武,有自保的能力。
回了屋,徐父筷子便已經砸在了桌上,臉色慍怒,顯然剛才在屋外的話,兩老都已聽見。
“別做白日夢,老老實實乾活,多賺點錢把你妹妹供出來,這世道艱險,家裡出個武者,一家子都能保平安。”
接下來的嘮叨徐嗣修沒再繼續聽下去,悻悻的回了裡屋。
深夜。
一陣劈裡啪啦的動靜響起,本就失眠的徐嗣修從床上坐了起來。
異響是從村子裡傳來的,聽起來距離很近,這讓他心生警覺。
徐富瑤告誡過不管聽到什麽動靜都別出去,徐嗣修當然不會出去。
他從床腳撿起了一根早就準備好的木棍,牢牢的握在手中,提心吊膽的戒備著。
但那動靜出現得突然,消失得也快,夜裡很快又安靜了下去。
不多時,一串腳步聲出現,由遠及近而來。
砰砰砰!
茅屋的門被拍響。
另一間裡屋的徐父徐母很快披著衣服出來,徐母點燃了蠟燭,徐父要去開門。
徐嗣修見狀也趕忙從裡屋走出,搶在了二老的面前,一手攔住徐父,同時警惕的看向屋門。
“誰?”
“開門。”
屋外傳來的,是徐富瑤的聲音,但聽起來卻有氣無力。
一聽是徐富瑤,徐父當即越過徐嗣修的阻攔,將房門打開。
昏黃的燭光映照下,一個身形健碩,劍眉星目的男子攙扶著徐富瑤,進入了屋內。
徐富瑤步履蹣跚,滿臉蒼白,毫無血色,額頭上更是一連串密集的汗珠,還沾染幾道血跡。
男子的身上也是有不少血痕,能看到流血的傷口。
徐富瑤被攙扶著坐下,這時,徐嗣修才注意到她的腹部,已經被幾根黑色的尖刺扎入,鮮血溢出,染紅了她的衣服。
這一幕頓時讓二老慌了神,下意識的看向攙扶徐富瑤的男子。
此人定是徐富瑤此前說的那個館主親傳趙師兄。
“她受傷了,快去找一碗米來。”
男子當即吩咐道,徐母連忙去找米,很快裝了一碗糙米拿來。
徐富瑤平躺在地上,男子微微揭開徐富瑤的衣角,露出了緊實的肌肉線條,還有觸目驚心的傷口。
他當即將糙米直接倒在了她的傷口處,這才伸手以極快的速度將那幾根黑刺拔出。
霎時間,徐富瑤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腹部的傷口竄出大量的黑煙和已經變成黑色的汙血,沾染了血液的糙米直接燃燒了起來,屋子裡頓時亮了起來。
燃燒的糙米過了幾秒才消散,徐富瑤人已經暈了過去,腹部的傷口變得一片黢黑,像是被燒焦了一樣。
見狀,男子才從懷裡取出一個瓶子,從瓶子裡倒出些許黑色的藥粉,均勻的灑在徐富瑤的傷上,又撕下了衣袖,給徐富瑤包扎好,這才松了口氣。
徐富瑤被送回了裡屋,臥床休息。
徐父徐母止不住的給男子道謝,男子也自報了身份,他叫趙權,正是徐富瑤所說的趙師兄。
“這位趙師兄,發生了什麽事?”
徐嗣修忍不住問道,這個問題二老也想知道。
“想必她已經給你們說過了,附近有妖魔出現,實力強大,她正是被妖魔所傷,這段時間你們都不要亂跑,老老實實待在家裡。”
“我要先回去複命,就讓她在此處修養,什麽時候恢復了再自行回武館吧。”
從趙權的臉色可以看出,事態似乎很緊急。
“萬一妖魔再出現,找上門來怎麽辦?”
徐母不免十分擔憂的說道,她的擔憂不無道理。
趙權一下子也想不到什麽應對之策,除非他留下了保護他們,但這不可能,他要將消息帶回去, 盡快通知武館和朝廷的人才行。
“這位趙師兄,要不然你教我一招兩式,說不定我能擋住妖魔,再不濟也能拖延一些時間。”
徐嗣修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當即見縫插針對趙權說道。
但聽到徐嗣修的話,趙權只是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譏諷。
“你?你把武道當什麽了?小孩子過家家嗎?說學就能學會?”
“妖魔若是再出現的話,你們就盡量躲起來吧,我會盡快把消息傳回去,會有人來救你們的。”
說完,也沒在理會幾人,推門而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這些個武者,都這麽傲嗎?
再次被拒絕,徐嗣修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下子徐富瑤負傷,他原準備天亮就離開的計劃也不得不暫時擱置,總不能丟下家裡人被妖魔找上門來。
看來有必要再和徐富瑤談談,這種情況他不信徐富瑤還無動於衷。
一夜無話。
直到第二天的中午,徐嗣修仍舊在院子裡劈柴。
這時,徐母突然喊了徐嗣修一聲。
“四修,小瑤找你。”
徐嗣修也準備找徐富瑤,見狀便進了屋。
徐富瑤已經醒來,臉上依舊是毫無血色,但沒昨晚那麽虛弱。
徐母端著吃剩的半碗粥走了出去,徐富瑤的目光看向了徐嗣修。
沒等徐嗣修先開口,徐富瑤沙啞的聲音便先傳來。
“我答應你,我教你幾招簡單能速成的拳法,讓你有自保之力。”
“以後,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