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睡不著，月華之下一道清寂俏影，愣愣看著師徒出神。

　　青竹月華打坐，乃是為了修煉，錦紅綢純是煉心。千歲小姑娘眯著眼，悄悄觀察劉菁，腦子裡正不斷惡補某些情節。

　　對於青竹，劉菁心思複雜。記恨有，希冀有，便是寄托也有。凡劫九重算不得高，也算不得低，只需再邁出一步，便足以庇佑青山一郡。

　　便如那洛江王，區區鑄基，在犁劍宗面前如同螻蟻，單就凡俗駐守水營前線而言，卻十足十夠了。青山一役雖然慘烈，不過也就兩個登台修士打了一架，便定下歸屬。

　　時間！

　　劉菁心中激蕩，看青竹多了七分佔有欲:“本王需要時間！鑄基不過時間問題，但本王最缺的就是時間！這臭算命的，正好可以填補成長之前的空缺。需得謀劃一番……”

　　青竹打坐之中，似也略有所覺，錦紅綢等著看熱鬧呢，誰知青竹一引竹劍，一劍在手，情緒轉瞬多了三份肅殺。

　　月華之下，清影隨心而動，綠光竹影掠過月華，似與光共舞，又似飄花落實，蕩起陣陣漣漪。

　　忽的，青竹劍勢一轉，浮光之色盡去，只剩冰冷肅殺，便是青木之氣似乎都有了三分灼人。

　　錦紅綢原本還在看熱鬧，青竹劍勢一起，便也只能緩緩退到屋簷下。屋中幾女早被氣勢驚醒，正一動不動看著，似要將這一式劍舞記下、

　　錦紅綢略有所覺:“莫非，這便是意境?便是人族長於靈族的魂勢?”

　　青竹卻沒時間解釋，隨心之下，過往一一略過。百萬殺勢，群魔亂舞，人族小修便是在萬獸之中，飄蕩如區區秋葉，許是掙扎，不免落地。

　　一葉落地，一命歸息;一葉腐朽，一木重生。

　　渾然意境漸圓，青竹劍走八方，掠葉不傷，似將軍敗陣，偏的最委頓處，一劍回圓，氣勢驟起，落葉秋冬忽的寒烈。

　　風寒之利，青竹劍光頓挫，偏的一挑一刺，仿佛用盡氣力，當是戰事艱巨，一動一靜，皆為與敵同歸，有死無生。

　　寒烈月華與劍光輝映，青衣伴月而舞。劍勢歸附，偏的起勢未終，明明是重新起舞第一式，氣勢含而待發，遠勝起手萬倍。

　　許是興之所至，青竹掠過一片清水月華，煌煌肅殺劍意之下，竟是不傷水波分毫。

　　“登台?那隱世高手果然是他！”於麗麗心中稍有駭然，能踏水無波，必是腳踩靈雲，不是登台又如何?

　　青竹舞在興處，掠水從流，肅殺之意與水意融為一體，池波不動，偏的劍勢浩蕩無前，如驚濤駭浪。那金之銳殺，便又成了裂海波濤。

　　波濤之下，青竹扁舟一葉，劍借波濤之勢，波濤承竹劍浩渺，起伏間，決然如漁夫搏海，區區小塘，竟也一眼無盡，便像是……

　　綿綿不絕的意境之海！

　　驚駭之中，小塘忽的起了一絲漣漪，月華之水，輕輕滴落。

　　轟！

　　整個水潭駭然起勢，意境之海仿佛尋到突破口，一口碧色水劍，衝天而起，便是這方天地，似都要斬開。

　　觀望幾女還想躲避，偏偏那駭然之勢一發而收，僅片刻肅殺，便堅冰化水，竟如溪水一般，緩緩淌落水池，沒有一滴濺落?

　　“這還是水?”於麗麗見過不少水靈根劍修舞劍，卻沒見過青竹這般如指臂使。明明是木靈根，劍法之中木之意境最甚，偏的水火金土簇擁拱助，那五行克制之道，仿佛不存在一般。

　　如此逆天地大道的手段，竟是駭的於麗麗一時無從言語。卻是小紅魚錦兒大膽，輕舀一指水滴，慢慢品嘗:“小道士師父，這池水五味雜陳，莫不是被你種了劍意?”

　　青竹還複打坐，眉間有些喜意:“倒是好運，今夜終是學會了古師兄劍意，偏的連這種劍之術也通了。錦兒，這幾日你便在池中修養，若能將四季枯榮、五行生息摸到一絲毛皮，你便也算人族靈境修士了。”

　　錦紅綢和人族不同，她是魂境靈獸，化為人形之後，需要重新學習人族手段。不過，她不需要太多磨礪，只要懵懵懂懂理解一些，有個梗概，便可直接學習魂境手段。

　　青竹自己懂不得靈境手段，便突然有了教錦紅綢劍意的想法，至於之後魂境手段，怕就要等明年無痕再來，由她傳授。

　　錦紅綢一笑，化為小魚落入水中，便只是這小小一撇，嚇得六女不敢動彈。

　　化形大妖！雖然青竹總叫錦紅綢魂境靈族，但大多數人族還是喜歡稱之為妖。“妖”對靈族而言頗有貶義，但考慮到現今人族修業繁榮，倒也有鄙視靈族的資格。

　　不過，修煉界有資格鄙視靈族，六位凡劫女修卻不敢招惹。劉菁看青竹的眼光少了熾烈，反倒對那池中小魚多了想法。

　　相比於一位大抵是登台的隱士，整日偽裝成凡劫，顯然化形大妖更有威懾力。有此妖在，便是青山自立於洛周、西秦之外，犁劍宗那位魂境老祖宗，也不會為了這麽塊貧瘠之地拚命。至於魂境都沒了的大江書院，怕是立馬就要奉上賠償。

　　青竹小小算計了錦紅綢，那水中小魚兒尤未發覺。書看過了，人類情感也多少有些，便該是到凡塵走一遭的時候。原本青竹還怕此女懶惰，比不得無痕聽話好學，現在看來，這活潑的小魚兒，倒是被幾本言情小說，催化的比無痕更接近人族。

　　至於手段，青竹更不擔心，真到拚命的時候，錦紅綢化出本體，逃跑絕對夠。沒有攻擊手段，吃過蛟骨，煉了蛟鱗，防禦還沒有嘛?

　　青竹打坐，錦紅綢戲水，六女想要上前，偏偏不好打攪，便被於麗麗勸住:“諸位師妹，我等還是先行睡下。青竹前輩既要教我等劍意，便該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才是。”

　　朝氣既落，青竹老年人一般，慢慢吞吞練了一遍四季劍法。劍意突破，五行與四季圓潤一體，但這每日孕養劍意的習慣卻改不了，二十年如一日。

　　這般想來，昨夜突破也非偶然。於麗麗學著“前輩”，各自演練劍法，這劍法攻伐之力甚深，乃犁劍宗所傳，幾女雖各有特色，但劍法同出一路，想來五人總是一同行動，應該是一套劍陣。

　　十萬雪山弟子，喜歡六人以雙三才陣一同行動。這犁劍宗看來更接近五元陣，並以一人鎮五元之心主攻。青竹看過，也不打擾，在屋內翻找了油鹽，便又該魚美人出馬。

　　將魚乾慢慢煲了湯，魂境大妖親自做飯，於麗麗幾女頗為拘謹，倒是劉菁王爺架子足夠:“謝謝姐姐，這魚湯聞著好香啊。”

　　好久沒被誇，錦紅綢一樂:“那妹妹多吃些，這可是蛟肉，用了強體魄。小道士師父嘴刁，這都嫌棄呢。”

　　於麗麗幾人點頭稱是，高人的問題，她們不想摻和，能讓一位化形巨妖拜師，口味奇特也能理解。倒是劉菁不得不多看青竹兩眼:“算命的，你到底什麽修為?你莫不是還要告訴我，你是凡劫修士吧?”

　　青竹聳肩:“自是凡劫，顯而易見。郡王莫不是又要征召小道?這次卻不行了，春發之際若是不料理好藥圃，入冬又該餓肚子了。”

　　“無妨！”劉王爺大手一揮，“你要吃什麽，王府給你準備便是。我等姐妹前來學藝，三天能學什麽?你且收拾收拾，我那王府雖然新建，卻比你這裡好太多。”

　　青竹按下錦紅綢，讓她同坐:“王爺欲求之人乃是錦兒吧?偏倒巧了，錦兒怕有一段因果應在甲城，此次正好隨王爺下山。學劍，劍意需得是點播，無須太多苦功，三天足矣。待劍意通了，道友便可自行孕養，至於能到何等艱深處，卻看各自緣法了。”

　　劉菁未問何事，倒是錦紅綢先疑惑:“可是奴家那乾兒子?怎的，我獨身便可應付?”

　　青竹能看契機，具體如何卻不知曉:“這為師便不知曉了，總之此行無甚危險。你看了這許多書，也該見見紅塵滾滾，倒是為師料理好此處，還有一約要赴，彼處，錦兒卻是去不得。”

　　“何處?”於麗麗偏的好奇，魂境巨妖連犁劍宗都能去，這青山左近還有哪裡去不得?

　　青竹倒也是有些事要問:“落葉劍開辟了一處道場，小道欠他半卦，卻是要趁機還上。說來還有些難以啟齒，卻不知於道友可曾知曉，落葉劍道場所在?”

　　於麗麗心中一駭:“上次一見，難怪師父要尋他密談，原是早就看透隱藏修為?落葉劍乃聖地弟子，剛開辟道場，正是用人之時，若能識得……不行，這次機會萬不可錯過！”

　　於麗麗心中有了決斷，笑道:“前輩若有所用，晚輩願意領路。想來也是巧合，我等姐妹下山隻為護衛師妹，而今有錦前輩陪伴左右，我等無以回報，願以此聊表感激。”

　　青竹沒想許多，落葉劍隨口邀請，他便隨意一看。卦金已收，還是一塊土靈石，怎的也該還上才是。

　　“如此……”

　　劉菁眼神清亮:“有熱鬧?本王也要去！”

　　青竹環看幾女，他可沒有絡子悠愛好，這般鶯鶯燕燕外出，太過吵鬧:“王爺坐鎮青山，還是老老實實呆著吧。只是引路而已，勞煩於道友已然過意不去，小道如何敢讓幾位道友同去。”

　　劉菁聽出拒絕意思，也不強求。倒是方霞、方燦幾女也不著急，五姐妹向來同心，於麗麗去得，便是五人同去。

　　行程定下，青竹品了魚湯，倒是該忙活起來:“如此，小道無禮，今日，一一討教諸位道友劍術。”

　　“方家姐妹，汝等二人默契一體，互為攻防，此乃妙處。劍意一道，即是人生劍意，亦是劍生人意，皆可用之。汝二人既然默契，便讓劍承了這股意氣，人可相護，劍亦可。”

　　“李雨兒，汝劍雖然鋒銳，但心思太細，膽略不足。汝既怕傷痛，便依仗你的劍，護你周全。一往無前是劍意，細心守護也是意;金元鋒銳不假，但同有金剛不壞，莫要因為手中持劍，便拘泥於劍。劍器即可一往無前，亦可用作禦守，皆看你如何禦使。”

　　“羅瑩小友，汝外貌純靜，這脾氣端的執拗。既有不屈之意，何故畏首畏尾?可是覺得修為最弱，便失了一往無前之心?小道識得一劍修，凡劫便斬靈境如無物，待到萬劍臣服，以至尊劍意略過靈、魂七境，一日鑄道基而入魂劫，小友可有心，與此修比上一比?”

　　“於道友妙人，心思縝密，含鋒不漏，與你，小道無話可說，既能禦氣為劍，劍意便更容易才對。只是，小道有一言，道友雖是師姐，有顧念姐妹之心，卻也不必因此強求。奮勇當先是師姐，一擊必殺亦是師姐，道友姐妹皆是人傑，當信任一二才是。”

　　五姐妹一一指點過，劍意未通，至少有了方向，至於日後如何領悟更深，皆看緣法。師父領進門，修行卻要看個人。

　　只是到了劉菁，青竹不免怪異:“王爺，不如，您還是別學劍了。”

　　不愧是耕讀劍愛徒，端的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