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立中央大學商學院外文書店
根據路人的指引,顧培風找到了國立中央大學商學院的外文書店,夏天的陽光很扎眼,可是這裡還是非常幽靜,書店門半遮掩著,他鼓足勇氣,在門上敲了敲,無人開門。培風猶豫了一下,徑直推門走了進去。
書店裡沒有客人,突然,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一個姑娘面紅耳赤地追打著一位老太太,那個老太太扶著眼鏡,只是笑作一團。
姑娘喘息莆定,一眼看到培風,驚喜道:“是你!”
培風定睛一看,這不是電車上把小提琴給他的姑娘,驚訝道:“是你!”
姑娘對培風打量了一番,培風有點不好意思。倒是姑娘樂呵呵地問:“你是央行的吧,你今天來找誰?”
培風看了看她,想起上次的事,便說:“我說了你也不知道。”
這時老太太走出來,培風這才看清她竟然是一位外國老太太。
索菲亞太太問道:“木蘭,是誰啊?”
何木蘭對著培風做了個鬼臉:“一個說了你也不知道的人!”
索菲亞太太走過來,培風怯生生往前挪了幾步,憨笑。
索菲亞太太:“沒事,小夥子,這個書店,什麽人都來,別拘束,你要找什麽書?”
培風驚訝於索菲亞太太流利的中文,掏出口袋裡夜校老師寫的紙條道:“您好,我想找這本書——初級音標學習。”
姑娘一看這本書名:“哦,初級音標。”
培風有點不好意思,把紙條塞了回去。
姑娘笑了:“央行入行考試要考英文吧?”
培風:“你怎麽知道?”
姑娘笑得更厲害了:“上次不是告訴你了,我怎麽會不知道。”
顧培風想起這姑娘說行長是她父親的事,不由嘴角一撇:“哎,現在的小姑娘怎麽沒一句實話。”
姑娘一聽不高興了:“哎,這位小夥子,我糾正你兩點錯誤,第一嘛,你看上去比我小,一口一個小姑娘可沒有禮貌;第二我沒有騙人,你們行長何其滄確實是我父親,上次感謝你的解圍,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真的?”培風眯著眼看著木蘭,嘀咕道:“有點像,還真有點像。”
“木蘭,快別逗他了。”老太太慈眉善目,拿著《初級音標學習》從書架後出來:“小夥子沒學過英文吧?”
培風點點頭。
何木蘭:“一點都沒學過?”
培風點點頭。
索菲亞:“那學起來倒是需要點時間。不著急,慢慢來,到我們書店多轉轉。”
培風:“不行,最多三個月,我要參加英文測試呢。”
何木蘭:“一點基礎沒有確實困難,央行考試有嚴格規程的,會計、銀行學、英文還有電報都要考試,可是這些一般職員都在學校學過,另外央行也會組織入職培訓。”
培風心裡一沉。
何木蘭有些疑惑,也有些挖苦:“不應該啊。央行招人都是從複旦、我們國立中央裡面選,英文學習是基本,難不成你是“關系戶”?”
培風瞪了何木蘭一眼,轉向索菲亞太太:“謝謝您夫人,我.....我自己想辦法吧。”
索菲亞太太歎:“看把孩子急得。”又轉頭看木蘭:“木蘭,你們中國人有句成語——有教無類,國立中央大學連我這個外國人都肯收,你是國立中央大學的老師,你剛剛還說你欠他一個人情。不妨指點一下這個孩子。”又鼓勵培風:“英文比中文簡單多了,你看我連中文都能學好,你一定能行。”
培風這才綻開笑容:“是啊,夫人,您中文說得真好,請問您學習了多久?”
索菲婭笑著回答:“大概,三十年吧。”
培風的笑容僵住了。
輪到何木蘭笑了:“好了,不逗你了。”又正色道:“答應你欠你一個人情,那就你有時間就過來補課,我只有下午4點以後有時間,不過我不在也沒關系,索菲亞有時間也可以指導你,這裡好多學生英文也不錯,你可以請教他們。”
培風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內心充滿感激。
何木蘭又給他找了幾本書,讓他帶回去閱讀:“臨陣磨槍、不亮也光!”
“可是電報學怎麽辦呢?”索菲亞問道。
培風道:“謝謝您,索菲亞女士,只要我會計、銀行學、英文三科總分在240分以上就好。”
何木蘭懂了:“你打算放棄電報學?”
培風點頭:“是,我能接觸最近的電報是行裡機要處的電報機,別說學了,除了機要科的同事也進不去,下次等機會行裡一起培訓吧。”
何木蘭點頭不語,她知道央行電報學考核門檻很低,能看懂基本發報信息即可,她自己也是發報高手,可是現在還不能說。
“索菲亞,你說老嚴會不會批評我?”何木蘭送走顧培風後自言自語,“批評我不注意隱蔽。”
索菲亞扶了扶眼鏡:“不會,你們的組織已經走出最黑暗的時刻,正需要這些新的力量。”
上海公共租界
中央銀行地處外灘,自廣州遷行以來,在公共租界購置了一些房產,以供銀行高級職員居住。
崔中石原為中央銀行政策研究室處長,兼任金庫副主任,後調任上海市財政局預算局局長,依舊兼任金庫副主任。以他的級別完全可以選一幢高檔洋房居住,但他一向低調,不貪一文,隻挑了距離銀行約3公裡的這所小寓所居住,安頓家中大小四口,連老媽子都不請一個,家務全是太太一人操持。
唐海生已在崔中石家附近的弄堂等候許久,因他的吉普實在無法通過,只能在巷子一頭等待。他是早上坐特快列車從南京回到上海的,他的手裡正握著南京黨務調查處的電報:
紅六軍團已到達理化以南的甲窪地區,預計22日到達甘孜之蒲玉隆。
他歎了一口氣,中央銀行的黃金是他親自押運南京的,沒想到共產黨人居然這麽堅強,這麽多道圍堵竟然都沒有擋住他們的腳步。再次回到上海,是為再一次穩定上海金融,實施幣製改革,更是為黨國下一步軍事計劃籌措資金。
崔中石見到唐海生並無驚訝,只是問他吃晚飯了沒有。這倒是把唐海生問住了。
兩人來到崔中石的寓所,客廳桌上的紗罩罩著半鍋白粥與一疊雪菜。
唐海生看看白粥與雪菜,倒是不嫌棄,與崔中石各盛了一碗喝了起來。
唐海生:“中央銀行金庫的副主任竟廉潔如此,若是黨國人人都像崔局長這樣,何愁國家不興。”
崔中石放下碗:“唐將軍客氣了,局裡給我的薪資很高,可也趕不上物價。”
唐海生:“可你是央行金庫副主任,手裡沒有美元黃金人家也不相信。”
崔中石:“我手裡當然有黃金美元,可那不是我的。是行裡的。”
唐海生:“崔局長,你幫何行長多少年了,兢兢業業,精打細算,可是為什麽把你調離央行呢?”
崔中石沉默了不語。
唐海生看出了他心中的複雜:“因為你跟何行長都是宋先生的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