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煞，又叫熬煞，是將自身當做鼎爐，在體內馴化煞氣的方法，月母娘娘是第一個掌握這個方法的人，但在她之後沒有任何人能夠完全掌握她的法，現如今三宗所秘傳的法門，不過是將月母娘娘的法門拆分後，各自適應發展而來的。”

　　刀狼也跟著說道:“金雕府修煉的法，叫金銅仙人承露真經，又叫金仙承露功，在三宗的功法中，這一種法是最具殺伐之力，也最霸道的法，接下來我們便會把這個法教給你。”

　　“你們都說這法門是秘傳的，我的身份你們還沒有驗明，就這麽傳給我無所謂嗎?”

　　“夜魅本身便屈服於自身的煞氣，因此煉煞對它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但法不可輕傳，未經師門同意，私自傳法，我和謝紅回到金雕府之後必定會被嚴懲。”

　　刀狼看了謝紅一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自嘲一笑:“能不能活著到金雕府都不好說，誰還管的了之後的事，現在最必要的是增強己方的實力。”

　　“你和我單獨過來。”

　　謝紅瞥了眼周姓兄妹，隨後找了個他們聽不到聲音的地方，將《金仙承露功》的法門傳授給了張耀。

　　承露功開篇寫道——

　　銅仙指引碧玉寒，北鬥仙露夜沉沉。

　　百轉千回煉不盡，神明台上顯丹威。

　　張耀沉默著點點頭，照著謝紅教導的方法，他盤腿而坐，手掐“托盤印”，根據法門運行了幾遍，便徹底記住了，他在休憩的時候加緊修煉，在自己的體內鑄造“神明台”，以承接煞氣的運行。

　　這感覺當真奇妙，自己體內的躁動的煞氣順著筋脈，在神明台中繞行成一個漩渦。

　　每繞行一周便會變少，煞氣被壓縮到極致，張耀第一次感覺到體內是如此鎮靜，但這些被高度凝煉的煞氣，危險性比之前更高了，就像是一顆等待被點燃的炸彈。

　　他不由得又想起謝紅那句話——我們這種人，不是走向毀滅，就是走向終結……

　　那之後幾天夜裡，他們總共經歷了三場激烈的搏殺，失去馬匹的他們，怎麽也甩不掉身後的尾巴。

　　夜魅們從斷崖上推落重石，在他們即將飲用的溪水裡投放毒魚草，抑或是當他們昏昏欲睡時一擁而上……

　　伏擊，反伏擊，這期間連刀狼都掛了彩。

　　光是描述都令人覺得觸目驚心的困難，眾人都熬過來了，甚至兩個孩子還豪發無傷，但這正是問題所在。

　　因此當襲擊來自內部時，連張耀都沒有太過驚訝，他從假寐中睜眼，死死地握住試圖刺向他丹田的刀尖，直到手掌鮮血淋漓。

　　看著赤鱗刀另一端顫抖的身影，張耀壓低聲音說道:“睡吧，就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

　　“我不需要你可憐我！”

　　周小鈴被這個聲音驚醒，謝紅和刀狼也無法再裝睡，緩緩圍了上來。

　　“哥哥，為什麽?”

　　周小鈴怔怔地望著這一幕，這幾日，他們兄妹倆經歷了許多磨難，但周小鈴從未想過，最疼的一擊會來自至親的手裡。

　　缺水缺糧，精疲力竭，走到現在眾人的狀態已經比一開始差太多了，他們原以為夜叉差不多要來收割成果了，卻沒想到是周勤刺了第一刀。

　　這三個大人裡，張耀對他們兄妹倆的善意是最真實也最直接的，在月母廟為了二人不惜與刀狼拚命，周小鈴走不動時會主動背她……

　　他聽見兩個孩子肚子在響，於是偷偷把自己也不多的食物分給他們，這些所有人都看在眼裡。

　　周勤也許會恨刀狼，恨他折磨兄妹二人，也可能會恨謝紅，恨她袖手旁觀，但他沒有恨張耀的理由，張耀做了什麽，周勤要去害他。

　　面對妹妹的質疑，周勤死死地咬著牙，啞口無言。

　　“你不恨張耀，你這麽做，是因為和那頭夜叉達成了某種協議，比如，它答應在你殺了張耀之後，就放了你娘。”

　　周勤雙目一顫，刀狼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在月母廟遇見你們，我就一直在懷疑了，達瑪龍腦只有在火桐寺的僧人手裡，才能發揮效果，根本不可能像你們說的那樣，夜魅會因此害怕你們。”

　　“那些夜魅襲來的時候，第一目標不是你們這兩個更容易得手的小孩，而是我們，想必是那頭夜叉授意的。”

　　周勤心中苦澀，他隻覺得自己很可笑，這一路上他惴惴不安，一直在演戲，生怕什麽時候就暴露了，誰想到在對方的眼中，這不過是小孩子的把戲。

　　“既然你都知道了，為什麽當時沒有拆穿我，戲耍我很有意思嗎?”

　　“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刀狼冷笑道:“如果當時只有我在，你和你妹妹早就死了，是謝紅給了你一次機會，不，不止一次……這一路走來，你明明有很多次機會放棄這個決定。”

　　他咬牙切齒，腰間的赤鱗刀微微顫抖著。

　　“我真想一刀砍了你，你夠能忍的，你是真的想殺了張耀，一直等到我們狀態最差的時候出手，你很聰明，但又他媽的太蠢了，你真以為那頭夜魅會放了你娘?”

　　“不可能！它答應我的！”

　　周勤臉色發黑，這一路上他的精神飽受煎熬，也許他根本就知道那頭夜魅在騙他，只是他心甘情願被騙，活在自己編織的幻想中。

　　“你走吧，我們不殺你。”

　　謝紅平靜地說道，那群夜魅還在黑暗中虎視眈眈，沒有了他們的保護，周勤一個小孩會遭遇什麽自然不必多說。

　　他犯了錯，哪怕他是一個孩子，都必須為自己的錯誤負責，謝紅不可能把這樣的不穩定因素，繼續放在隊伍裡，她給過他機會了，謝紅為他承擔了這份風險，可周勤不懂得珍惜，怪不得任何人。

　　“不要，你們別趕我哥哥走！”

　　周小鈴想要去到周勤身邊，卻被刀狼一把抓住，他將小丫頭扛在肩膀上， 不理會她無力的掙扎和擰打。

　　“壞人，我討厭你們！”

　　“你要把你妹妹帶走嗎?”

　　周勤渾身顫抖，卻還是搖了搖頭，他松開從張耀那偷來的赤鱗刀，對著他說:“我對不起你，但我妹妹和這件事沒有關系，她什麽都不知道，我同樣在騙她，騙她說那串佛珠可以保護她。”

　　“我知道我沒資格說這話，但還是求你幫我照顧好她。”

　　說完這句話，周勤不敢去看周小鈴，他決絕地鑽進黑暗中，一會兒就沒影了。

　　篝火邊，除了大哭大叫的周小鈴，三個人都沒有說話，感受著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張耀發覺自己體內的煞氣在翻江倒海，好不容易凝煉的渦旋，好像又有瓦解的跡象，那把不知何時點亮的火，又一刻熊熊燃燒起來。

　　“妹妹！是娘親，娘親回來了！

　　黑暗中，忽然又傳來周勤的聲音，他牽著一個女子快步向營地跑來，張耀張了張嘴，卻還什麽都沒有說出來，便看見周勤一瞬間人頭落地。

　　那人頭瞪著雙眼，臉上的笑意還沒有消散，便如一個皮球一樣，滾進了陰影中。

　　殺他的是一頭夜魅，也許它曾經是周家兄妹二人的生母，但此刻它卻成了六親不認的怪物。

　　那怪物正在哭泣，它好像很痛苦，可眼神又凶狠到讓周小鈴覺得那麽陌生，它將哥哥的屍體舉到空中，用雙臂將他擰斷，然後貪婪地吮吸著腸子和血霧，陶醉在殺戮當中。

　　這不是娘親，這不是娘親……

　　周小鈴心裡一個咯噔，終於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