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乞丐給陰扶風喂下解藥沒多久,陰扶風就被一陣冷風吹醒。她看著眼前的淒慘場景,心裡一驚。
只看那屋子裡橫七豎八地躺著自己屬下的屍體,他們無一例外雙目緊閉,七竅流血而死。
“可惡!”
陰扶風心裡暗罵一聲,她仔細聽了一陣兒,確認周圍沒有動靜後,隨即掙扎起來。她一低頭,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一根細麻繩捆著。
“呵呵……”
陰扶風隻覺得好笑。
“砰!”
她運起功力,輕而易舉地就將那麻繩崩斷,隨後又解開自己腳上的繩子,在屋裡走動起來。
這屋子一看就是許久沒人待過了,到處結著白花花的蛛網,桌子上也滿是厚厚的灰塵。
陰扶風觀察了一會兒,卻發現此處卻有兩種不同的腳印。
“那賤人還有同夥!”
陰扶風警惕起來,她的劍早就被收走,於是她隻好抄起牆角處的一根木棍防身。
她仔細觀察了一陣,並沒有發現什麽有價值的線索。就在這時,冷風透過窗戶衝進屋內,卷起桌子下的一張紙條。
陰扶風眼疾手快,一把將那紙條抓在手裡,極快地掃了一眼。只見那上面寫著:陌愁公子已遞投名狀,日後我等入山時不要加害。落款:天樞掌門顧天城。
陰扶風大驚,她緊鎖住眉頭,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怎麽可能!”
她喃喃地說,頓時憂心忡忡。
應該立馬通知主人!
她這樣想著,急忙推門而出。
“噅噅!”
門口拴著的那匹馬見有人出來,歡快地叫著。陰扶風容不得細想,立即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一個人遠遠地望著陰扶風的背影,得意地摸著胡子。
“小家夥兒,你還是太嫩了!”
“主上,您說那女人會信嗎?”
一個手下雙手抱拳,故意這麽問。
“哈哈哈哈,那女人我是最了解的。她生性多疑,豈有不信的道理?”
那男子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他昂起頭,面上是遮不住的喜悅。
“那顧容屾我們要幫嗎?那家夥可是天賦異常,屬下擔心……”
“先搞垮天樞門再說!那小子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什麽時候棋子也能干擾棋手的勝負了?”
他得意洋洋,志在必得。
“主上高見,屬下不如!”
剛剛那男子一臉討好的表情,隨後又是一陣點頭哈腰。
方才陰扶風暈了半個時辰,這邊老乞丐和顧容屾已經到了村南頭。
兩人在路上走著,巷子深處傳來陣陣酒香。這可饞壞了老乞丐,他摸摸兜,掏出幾枚銅錢,便拉著顧容屾喝酒去了。
顧容屾對喝酒沒什麽興趣。他坐在凳子上,隻管店小二要了半壺開水慢慢喝著。
這邊老乞丐一邊細細嘬著酒,一邊打量著周圍的情況,見沒有可疑的人,他也就放下心來。
“小子,這酒可真香啊,想不到這等小店竟也有如此好酒。”
恰巧這話被店小二聽了去,那店小二滿臉笑容地對老乞丐說:“客官果真好口舌。這酒,集市上我家算獨一份兒!”
老乞丐笑了笑,又摸出些碎銀子:“去,整幾個下酒菜。”
“得嘞,客官您就瞧好吧!”
老乞丐和顧容屾正吃著,不遠處那桌卻喧鬧起來。
“什麽,二兩銀子,怎麽不去搶?!”
一個大漢吹胡子瞪眼地對店小二吼道。
“客官,真不貴了。您看光魚您幾個就吃了三條。咱這北方天寒地凍,不比江南那魚米之鄉。”店小二低頭哈腰地解釋道。
顧容屾聽到這兒,不由得想起了在天樞門時每月三頓的清蒸魚。
那大漢不依不饒:“放屁!去你娘的魚米之鄉,淨是你們這些奸商哄人的幌子。”說罷他幾個人就要起身離開。
店小二慌忙阻攔,誰知這竟惹惱了那帶頭的漢子。只見他掄圓了胳膊,使勁兒給了店小二一耳光。店小二支撐不住,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爺爺今天是給你家面子。若不然,便是整個店給你砸碎,攪爛,你也得忍著!”
顧容屾看不下去了,他直勾勾地盯著那漢子。那漢子眼神無意間掃到顧容屾這邊,頓時大怒。
“毛頭小子也敢這般盯著你爺爺看,爺爺今天偏要給你個教訓!打得你回你媽懷裡喝奶去!”
那漢子說罷,便朝著顧容屾撲過來。
顧容屾看向老乞丐,老乞丐喝著酒,微微點點頭。
隨後顧容屾不再猶豫,迅速拉開架勢。
那漢子送來勢大力沉的一拳,顧容屾輕松躲過,接著飛起一腳踢到他膝蓋上。隨後他一隻手繞過那漢子的手臂,使他不能動彈,接著另一隻手又“啪”一掌拍在他臉上。
“你媽的狗東西!”
那漢子吃了虧,頓時火冒三丈。他大罵一聲,旋即從背後抽出刀,胡亂地朝顧容屾劈砍。老乞丐吃了一驚,隨即摸出一顆石子。
“嘣!”
眾人還沒看清老乞丐動作,那石子已經不偏不倚地擊在那漢子鼻頭處,頓時冒出一股鮮紅。
那漢子哪見過這陣仗,他一時吃了痛,嘴裡“哎呦哎呦”地叫喚著。
一時間,他這挨兩拳,那兒嘗兩腳,頓時隻覺得暈頭轉向,隨後他便胡亂地伸腿踢著。
這可叫顧容屾逮住了機會,他伸手穿過那漢子襠下,往上一提,給他不輕不重地來了一下。那漢子來不及躲閃,頓時疼地齜牙咧嘴失去了平衡。
然而這還不算完,顧容屾趁他身體失去平衡,又閃過他腰間重重給了他兩肘。
“撲通!”
那漢子被顧容屾打蒙了,笨拙地跌在地上,吃了一嘴灰。
好一個狗啃泥!
其余幾人見他們老大吃了虧,隨即圍上來準備群毆顧容屾。
未等顧容屾出手,老乞丐抽出根筷子,“啪”一聲直直地插進桌面裡。這一下,那幾個人都嚇得不敢輕舉妄動了。
顧容屾從那漢子腰間摸出個錢袋子,隨手扔給店小二,接著又指著那幾個同夥說道:“數數夠不夠,不夠的話那幾個還有。”
店小二捂著臉,又害怕又感激地打開袋子,瞟了一眼,對著顧容屾一個勁兒地鞠躬感謝道:“謝謝客官,夠了,夠了……”
顧容屾這才松開那漢子,回到自己的座位。那漢子吃了虧,卻又無可奈何,領著那幾人,隻得灰溜溜地跑了。
那幾人走後,一個長相白淨,看打扮是個道士的人搬了條板凳坐到顧容屾這桌。
只聽他開口道:“少俠好身手,路見不平,出手相助。實乃江湖一俠客。”
老乞丐抬眼打量了他一番。只見他身形偉岸,闊面厚耳。再細看時,卻是龍鼻鳳眼,面色紅潤,看面相倒是個有福之人。
在確認他無惡意後,老乞丐方才繼續吃了起來。
“這位是——”
那道士看著老乞丐問道。
“他爺爺。”
老乞丐回答道。
“原來是尊祖父,失敬失敬。”
那道士抱拳行禮道。
“在下姓白,本地人氏。幼年家貧,十歲上山成三清門徒,先師賜名靜玄。後先師羽化,鄙人遂下山返塵。今日得見二位俠士,實乃天幸。但不知二位貴姓?”
那道士講話文縐縐的,嘴裡露出兩排潔白的牙。
“免貴姓李,道長過獎了。一介草民,算不得俠士。”
老乞丐笑笑,喝了口酒。
那道士聽了哈哈大笑,自己斟了杯酒,說道:“俠肝義膽,可敬,可敬!”說罷一飲而盡,老乞丐和顧容屾見狀趕忙舉杯回禮。
三個人這樣喝著,相談甚歡。
一直到黃昏時分,三人酒足飯飽後剛要出門,那店老板喜滋滋地跑過來,說什麽也要把飯錢還給老乞丐,手裡還提著個裝滿酒的酒葫蘆。架不住他熱情招待,老乞丐隻好勉強收下。
“二位俠士定是長途奔波到此,衣裳均已破舊。今日萍水相逢,卻如昔日老友。日後若缺金銀,或是其他,請出城向南十五裡到安定山,山腰木屋乃鄙人住所。如若登門,在下定全力相助!”
白靜玄抱拳道。
老乞丐笑了笑,同樣抱拳道:“那時可就麻煩道長嘍。”
說完,他二人都哈哈大笑起來。臨走,白靜玄又硬塞給顧容屾幾兩銀子,隨後騎上馬,疾馳而去。
老乞丐望著白靜玄的背影對顧容屾說:“這道士不簡單呐,定是個武功高強之人。”
顧容屾撓撓頭,疑惑地看著老乞丐:“前輩何以見得?”
“他那手虎口處堆滿老繭,拳背卻無練功痕跡,想來應該是長期用刀劍導致。你聽他氣息平穩,無論說笑,音聲皆發於肺腑,可見其內力深厚。再看他步伐方正,走路不緩不急卻步步生風。此人定非普通道士,今日偶然相遇,倒也是緣分。”
顧容屾聽他這般說,方才如夢初醒:“前輩高見!此番點撥,真如撥雲見日!”
“小子,我走南闖北多年,不像天樞門那般規矩多,書生氣。以後江湖上要你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老乞丐挑了挑眉毛,把酒葫蘆栓到拐杖上,兩個人又踏上了匆匆的旅途。
這一路走,一路逃。顧容屾其實已經察覺到師父再有什麽事瞞著他了。
“前輩,是天正教要來復仇了嗎,所以師傅安排我先走。”
顧容屾跟在老乞丐屁股後面,試探著問。
“你小子,沒事別胡思亂想!”
老乞丐吃了一驚,隨即又鎮定下來。
顧容屾剛要再問,誰知雪地裡竟憑空“長”出一夥強盜,打眼看去,估計足足有百十號人。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膽敢說個不,上前揪腦袋。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送上望鄉台,永遠不回來。”
為首那人站在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提著刀,居高臨下地喊著。
又是些不長眼的。老乞丐心裡暗暗發笑。
那強盜首領派了個小頭目徑直去取他二人的財物。只見那小頭目大搖大擺地走到他倆面前,此時他就像那隻狐假虎威的狐狸,好不風光!
那人伸手拽了拽顧容屾懷裡的包袱,顧容屾死死抱住不叫他奪去。老乞丐在旁邊用力扯了扯顧容屾袖子,他這才松了手。
這種行為免不了招致賊人的“特殊關照”。
那小頭目覺得丟了面子,大怒,喊來幾個小嘍囉團團將顧容屾圍住。
只見他先是用力一腳把顧容屾踹倒,口中大罵:“你媽的臭叫花子,把你那點破玩意兒孝敬你爺爺還委屈你了?不要命就捂著,給臉不要的東西!”
幾個小嘍囉也湊上來一人給了顧容屾幾腳。
“你媽的狗東西!”
顧容屾捂著腦袋,沒有還手。
他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腦海裡早就想了一百遍殺賊安民的霸氣場景了。剛剛若不是老乞丐拉著他,他一定會抽出劍好好教訓他們一番。
山賊一番洗劫後,趁著風雪掩蓋,滿意地鑽進山裡的老巢去了。
顧容屾彈著眉毛上的冰,不解地問老乞丐:“前輩,剛剛您為何阻止我。您和我聯手,絕對能好好教訓他們一番。”
“小子,何必和他們纏鬥,小不忍則亂大謀。”
老乞丐撇撇嘴, 搖了搖頭。
“前輩,那您之前還同意我出手打抱不平。怎麽現在又不允許我還手了?”
顧容屾有點蒙了,他猜不透老乞丐心思。
“哈哈哈哈哈。”老乞丐仰天大笑,雪花趁機飛進他嘴裡,“還真是個倔強小子!”
老乞丐搓著胡子,對著顧容屾和漫天飛雪講起了往事。
“小子,老頭子我年輕時血氣方剛,幻想的是‘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等老了才知殺孽深重,如夢初醒!”
“前輩這般說,想來是殺過很多人了?”
雪花片片落在老乞丐頭上,給這位年老的俠客平添了幾分滄桑。
“第一次殺人後,從此無非刀劍寒光,血濺三尺。初嘗滋味兒後便覺刺激,心中難免覺得自己武功高深,洋洋自得,總是抑製不住戰鬥、殺戮的衝動。”
老乞丐歎了口氣,拍了拍顧容屾肩膀。
“想我當年,一時起意,殺山賊流寇三十余人。現在想來,我自可報至官府,又何必取其性命!雖口中常安慰自己那是他們罪有應得,可人心易欺,天地難瞞。一切冥冥中早有定數啊!”
老乞丐緩了一下,又接著說:“君子用劍,隻殺必殺之人。方才這夥賊人只是圖財,不曾害命,造孽雖深卻不至於死罪。至於天正教,那是真正的罪大惡極,不滅不休!”
顧容屾雙手抱拳,深深彎下腰去:“前輩教誨,晚輩銘記在心。”
兩人又踏上了風雪阻隔的路途。
風呼呼地卷起冰渣子,刺得人睜不開眼。
故園無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