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高高在天上,陽光普照。趙伯辰抬頭看看太陽,道:“離秦州還有十裡,加一把勁,足夠回家去了。怎麽這個時候,通知我們在這裡扎營?”
宋阿叔道:“壯士剛才不在,是以不知。城裡面來人說,知州要出城迎接,要我們早到呢。”
“知州迎接?”趙伯辰皺眉。“不是說知州沒錢沒權,在城裡沒人理嗎?出來迎接,又有什麽用處?”
宋阿叔道:“知州雖然說話沒有人聽,但他的名頭還在。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官員,秦鳳路經略使,兼知秦州,多麽大的官?說出話來,明面上還是要聽從的。他出城迎接,十分有臉面了。”
“哦——”趙伯辰點了點頭,有點明白了。
看來現在的秦州,情況非常複雜。各種勢力在城裡交織,如何互動,一般人搞不清楚。
李複已經七十六歲,年紀大了,精力不如少年人。秦州的吏人不是逼得他太緊,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過且過了。看李複的動作,也可以猜出秦州的情況。
一扭頭,看楊堅庭滿面期待,盯著秦州的方向看。
趙伯辰厭惡的念頭升起,對楊堅庭道:“衙內,過來說話。”
楊堅庭被嚇了一跳。急忙換上一副笑臉,跑到趙伯辰面前,點頭哈腰問道:“英雄叫小的什麽事?”
“你不要在我面前英雄長英雄短的,我聽著惡心。”趙伯辰擺了擺手。“前面就是秦州城了,依你說,你叔叔見了你會如何?因為你投降夏國人,會懲罰你嗎?”
楊堅庭道:“英雄說笑了。我叔叔作為秦州孔目,眼裡揉不得沙子,必定會重重責罰我。”
趙伯辰看著楊堅庭,竟看不出一絲破綻。笑道:“我跟大家在一起有些日子了,知道這個叔叔最是痛你,根本不會有任何責罰。可從你的嘴說出來,一切都跟本來如此一般,找不出一絲破綻。說實話,有這個本事,你也是個難得的人才了。只不過心思都用在歪門邪道上,想出一肚子的壞水。”
楊堅庭道:“小的定然改正,多在好事上想辦法。”
趙伯辰歎了一口氣:“要你改正是難了。隻願到了秦州,你還記得今日的恩情,不要處處麻煩我。”
這一路上從安遠寨附近回來,在到達渭河邊的伏羌城之前,趙伯辰一共滅了夏國的三隊運糧隊,三十六人。到了伏羌城,才受到人民的歡迎。從伏羌城開始,不斷有人回家,但人民的歡迎是一樣的。
雖然有人回家,到秦州城的時候,還有跟隨的百姓七十多人。這些人的家鄉都在秦州駐地成紀以東,一直到清水與渭水的交匯點董城鎮。此次夏國遊騎在秦州活動泛圍之廣,由此可見一斑。
看著楊堅庭,趙伯辰搖了搖頭。
這個人罪大惡極,要按以前的脾性,早就一刀殺了。可他在秦州的地位非常重要,是吏人之首楊孔目的侄子,殺不得。楊孔目沒有子嗣,把楊堅庭當作兒子養,殺了那還得了?
而且楊堅庭懂得看眼色,從被俘虜開始,對趙伯辰一口一個英雄,客氣得不得了。雖然討厭他這麽稱呼,但心裡還是覺得舒服,怎麽下得去手呢?
第二天一大早,趙伯辰就被宋阿叔叫起來。道:“今日知州出城迎接,我們要早點進城。讓知州等著就不好了。”
趙伯辰隨便抹了一把臉,帶著跟隨百姓,向秦州而去。
走了沒有幾裡路,就看到前方有一大幫百姓早早等在那裡。見到趙伯辰一行,一起歡呼。
一個老人走出人群,伸手道:“來的可是趙壯士?”
宋阿叔小聲道:“知州來了。”
趙伯辰急忙下得馬來,向前快走幾步,拱手行禮道:“小可正是趙伯辰。”
知州李複上前握住趙伯辰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讚道:“果然是少年英雄。不是這等人物,怎麽能做出此等事來?”
趙伯辰忙道不敢。
跟在知州身後的知錄林宜木上前,拱手道:“本州知錄林宜木,見過趙英雄。做出此等非常之事,把被夏國兵搶走的百姓帶回來,真是大快人心!”
趙伯辰躬身回禮,道:“小事而已,知錄過讚了。”
在這個時候,能返回秦州,林宜木算是非常難得了。林宜木身軀微胖,面相和善,很像一個做生意的員外。滿臉堆笑,讓人心生好感。
知錄就是京官任錄事參軍,知錄事參軍事的簡稱。京官身份不一般,不能與一般的錄事參軍搞混。
李複道:“聽說趙英雄是藝祖之後?跟隨父親在耀州居住?”
趙伯辰道:“在下是藝祖七世孫,父親給我取字令德,來自辰彼碩女,今德來教。父親在耀州任司法參軍,我也住在那裡。後來金軍侵襲,父親帶著我來秦州投靠姻親司理參軍蔡宜祿,在路上遇到夏國遊騎。父親因病一命故去,母親不知去向,我則被夏國遊騎抓了去運糧。”
李複歎道:“金國人造了多少孳啊!現在夏國人也趁火打劫,我們不得安生。”
趙伯辰道:“是小的命蹇,遇到了夏國遊騎。還好最後我恢復過來,殺了看守,才逃了回來。”
李複連連點頭:“難得,甚是難得。不知伯辰欲向何方?住在秦州可好?”
趙伯辰道:“自從被夏國遊騎衝散之後,母親不知去往何方。我隻好住在秦州,慢慢尋找。”
李複道:“伯辰一身本事,該當為國家做事才好。”
趙伯辰道:“能做什麽事情?我一介武夫,書讀得不好,做不了大事。”
李複道:“現在這世道,正是武將顯露本事的時候。既是在秦州,我任命你為秦鳳路弓箭手提舉,專一提舉本路土兵。秦州本有土田,你招募弓箭手,在那裡屯田,入則耕,出則戰,為秦州捍衛地方。”
趙伯辰急忙道:“小子何能?能當這麽大的官!”
李複歎道:“這個時候,還能夠漸次升官嗎?你身負武力,又有國仇家恨,正是最需要的人才。秦鳳路弓箭手提舉早已缺官,你來擔任,最好不過。”
趙伯辰終於明白,到有紅點的城市事事順遂,就是當這個官了。從小在官員家長大,趙伯辰知道,官員的職掌從名稱就可看出端倪。弓箭手提舉,當然管的是弓箭手的事情,也就是土兵。秦州已經沒有禁軍,土兵事務早廢,知州李複讓自己做弓箭手提舉,就是想早把土兵恢復起來。手裡有了兵, 也就是有了權。
趙伯辰道:“既然知州抬舉,小子就勉強上任了。做得不好的地方,知州多多擔待。”
李複點了點頭,道:“現在的局面,等朝廷任命過後再上任,根本不可能了。再者說,你是宗室,宗室例來不能掌兵的。不過,那些太平年代的陳腐規矩,現在也不適用了。你就以假攝的名義先做提舉官吧,等以後再說。”
趙伯辰拱手道:“多謝知州。”
假攝類似於後世的代理,朝廷是認的。不過等朝廷正式封官,一般是要降幾級。不過,現在的趙伯辰乾嗎要理朝廷?在秦州手裡有了兵,自然要做一番大事業,朝廷又能起多少作用?
又說幾句閑話,趙伯辰道:“在與夏國遊騎爭鬥的時候,有一個人投靠了夏國人,作惡多端。落入了我們手裡,把他抓了回來,請知州決斷!”
說完,把楊堅庭押了上來。
李複看了一眼,道:“這不是楊孔目的侄兒嗎?楊孔目,把人領回去,好生管教!”
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人走上前來。對李複施了一禮,道:“我侄兒疏於管教,我定會重重責罰!”
趙伯辰在一邊觀看,見這個楊孔目長相凶惡,對李複的態度看似恭謹,實則桀驁不馴,知道是個難惹人物。
楊孔目上前,把綁楊堅庭的繩子解開。道:“孽障,跟我回家去!”
楊堅庭也不說話。等到綁手的繩子解開,回頭冷冷看了趙伯辰一眼,揚長而去。
李複在一邊冷眼旁觀,看著楊孔目帶著楊堅庭離開,不住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