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伯辰搖了搖頭,酒意盡去。
看著絡腮胡子,趙伯辰沉聲道:“把其他人押出去,留下這個絡腮子。——押出去之後,嚴加看管,不許他們交談!”
把人押出去,嚴進問道:“提舉,為何把人都押出去?審問他們的時候,他們互相補充一下,不好嗎?”
趙伯辰道:“防止他們串供。我們一個人一個人的審問,這樣就能知道全部情況了。”
“哦——原來如此!”嚴進恍然大悟,連讚趙伯辰審問手段高明。
其實間諜技術也是一步一步發展的,在這個年代,根本沒有串供的概念。即使出現串供,也是某個天才的靈機一動,而不是技術的發展。
趙伯辰來自於後世,有的技術提前出現,有大作用。而有的技術,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讓絡腮胡子坐下,趙伯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在黨項擔任何官職?”
絡腮胡子道:“在下星多訛遇,是把裡都統軍下的右侍禁。”
趙伯辰實搞不清黨項的亂七八糟的官職,隻好不去管。問道:“把裡公亮派你們來秦州,有什麽事?”
星多訛遇道:“把裡都統軍使派我們來,是找秦州鐵廠的路員外。最近的戰事特別多,特別是秦州的趙提舉武力超群,極其不好對付。軍中要用弓箭,請路員外替我們生產。另外,叮囑路員外,供給宋軍的弓箭,不要用好的。”
“路員外?秦州有這麽個員外嗎?”
趙伯辰一頭霧水,回頭問嚴義和梁漢周。
梁漢周道:“在城西夕陽鎮附近,有一個鐵廠。廠主路明軒,人稱路員外。”
趙伯辰道:“這個路員外,他的鐵廠大嗎?有多少人?”
梁漢周道:“路員外的鐵廠是秦州,甚至是隴右最大的,聚集了兩三千漢子在那裡做工。”
趙伯辰被嚇了一跳:“兩三千人?那豈不是比夕陽鎮還大得多?”
梁漢周點頭:“他的鐵廠自成一體,是比夕陽鎮大。”
“還有這麽個地方,我竟然不知道!”趙伯辰感慨地說道。
自己到秦州的時間還是太短,隻熟悉秦州周圍,遠一點的就不清楚了。秦州很大,除了渭河谷地和清水河畔的清水縣外,其余的都是城堡。現在軍政紛亂,不清楚太正常了。
想了想,趙伯辰道:“他的鐵廠有兩三千人,比秦州的兵都多。這兩年,秦州被金、夏入侵,怎麽沒有聽說路員外的人參軍?難道軍隊過來,避開他的地方嗎?”
梁漢周點了點頭:“是的,都盡量避開他的鐵廠。像路員外這種大戶,沒有穩固地佔領秦州,都不去招惹。當穩定佔領秦州的時候,路員外早就打點好了。”
趙伯辰不由搖頭:“秦州這種地方,竟然還有這樣的大戶人家。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感歎了一會,趙伯辰對星多訛遇道:“黨項從路員外那裡買箭多少文錢一支?”
星多訛遇道:“把裡都統軍使格外從優,答應二百文錢一支。”
趙伯辰聽了嘖舌:“戰陣上用弓弩,也快用不起了。土兵的弓弩,還是以前存下來的,不然哪裡用得起?”
秦州的弓弩之類的箭支,一般九十多文一枝。一場戰爭射出去十枝箭,就要一貫錢,哪裡用得起?把裡公亮給路員外二百文錢一枝,應該屬於敵國搶購了。
心中一動,趙伯辰突然想到,難道路員外以前沒有黨項供過武器?
看著星多訛遇,趙伯辰問道:“在此之前,路員外有沒有給你們供過武器?”
星多訛遇吱吱唔唔不想說,趙伯辰一說上刑具,立即說了。
道:“在蘭州,黨項人煉鐵技藝不精,所需軍器多是路員外提供。特別是弓箭,路員外提供的佔多數。不過,把裡都統軍使嫌一枝箭要一百八十文,實在太貴,能不買就不買。上個月,隻買了不到一萬枝。”
趙伯辰的面色嚴肅起來,點了點吧頭,說道:“商人只要賺錢,就沒有他們不賣的東西,誠哉斯言!路員外有偌大一個鐵場,怎麽不做賺錢的生意呢?”
轉頭問梁漢周:“官府知道不知道路員外向黨項賣武器?”
梁漢周道:“不知道吧。或者是即使知道,也只能裝作不知道了。”
趙伯辰點了點頭。
有什麽辦法呢?最近幾年,秦州確實派不出這麽多兵來去攻擊路員外,也沒有足夠的訂貨需求,對路員外就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想了又想,趙伯辰斷然道:“如今土兵已成,斷然不能如此了!這個路員外, 不管是誰,給錢就供貨,實在是太過可惡!這幾天招集土兵,去斷了他的生意!”
梁漢周道:“我們的土兵只有八百人,去對付兩三千人,有些人少啊——”
“不算少了。正規軍,能是百姓可以比的?”趙伯辰斷然道。
梁漢周道:“路員外那裡,本就生產軍器。他手下的工人,可是有兵器的!”
趙伯辰傲然道:“我們八百個兵,要幾千百姓才能對付。再者說了,工人就跟路員外一樣的心思?”
嚴進說道:“提舉,八百兵對付兩三千百姓或許可以。但是,拿了路員外之後,他們要怎麽生活呢?如果拿了路員外,就斷了打鐵工人的生路,他們就會拚命了。”
趙伯辰看著窗外,很長時間不說話。
他在考慮,自己把鐵廠接過來,甚至改成焦炭高爐煉鐵。但是,自己搞得定嗎?煉鐵可是一個大工程,憑自己三腳貓的本事,能不能煉成功?
過了很久,趙伯辰果斷地說:“我們把鐵廠接過來!有人,還有鐵廠,我們還需要一個路員外做什麽?要什麽我們自己做,不就好了?”
梁漢周苦笑:“我們都是沒有搞過鐵廠的人,誰知道怎麽做?”
趙伯辰道:“沒有搞過,學就可以了!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
梁漢周與嚴進對視一眼,苦笑著搖了搖頭。
趙伯辰這個人,看著待人和善,一般不與人爭辨。但認準了的事情,絕不反悔,很是絕決。而作為提舉,一旦涉及國家大事,趙伯辰就特別認真,不容分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