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鎮在渭水邊,森林茂密,以前曾置采造務,采伐這裡的大樹以供京師。誰能想到這樣的地方,不置采造務之後,竟發現了鐵,而且建了一個很大的鐵廠。
由於鐵的緣故,夕陽鎮很是繁華。與上次趙伯辰經過這裡,簡直判若兩鎮。
趙伯辰感歎地道:“上次來的時候,有的人說夕陽鎮不是認識的樣子,我還不信。今日一看,我那日看到的夕陽鎮店鋪閉門,街上無人行走,完全是做出來的樣子。”
嚴進道:“我是第一次到夕陽鎮。按照今天的樣子,鳳翔府以西,再沒有一個鎮子比夕陽鎮繁華了。”
一邊說著,兩人看著街邊鱗次櫛比的店鋪,大為感歎。
不一會,走到一座小橋。只見從橋頭開始,所有的店鋪都擺著各種菜刀、鐮刀、柴刀,後面則插著一排樸刀。明晃晃的,閃瞎人的眼睛。
趙伯辰道:“樸刀也可以當街售賣,而且形製不一,真是開了眼了。”
之所以說是樸刀,是因為刀把可以與刀分開。實際刀頭的樣子,形製不一,有長有短,各種樣子都有。若說是戰場上的長刀,也未償不可。
嚴進看了看,道:“從進鎮開始,店鋪大多與鐵有關。夕陽鎮可以說是因鐵而生,因鐵而興了。”
趙伯辰連連點頭。這座鎮子,完全是靠路員外的鐵廠發展起來的,因鐵而興。
看看天色,趙伯辰道:“那邊很多賣吃的,我們先吃飯吧。”
鎮裡竟然連天三家牛肉湯店,讓人很是吃驚。走到裡面,一碗牛肉湯只要六文錢,非常便宜。
趙伯辰看了嚴進一眼,道:“這裡的牛肉湯如此便宜,必有蹊蹺!”
進去一問,小廝倒是照直說道:“附近鐵廠裡多用黃牛,年老無力就沒有用了,只有宰了吃肉。我們這幾家店,都靠鐵廠活著。雖然不是一等一的黃牛,但也不是老牛。”
趙伯辰點了點頭:“那倒無妨。給我們一人一碗,再來四個大餅。”
拿著餅,找個位子坐下。小廝端來牛肉湯,竟然香美可口。
趙伯辰道:“敢在這裡開店,必然有特殊的手藝。這裡的牛肉湯店,味道果然鮮美可口。”
嚴進連連點頭:“就是,就是。這一家牛肉湯,難的是肉的味道也是可口的很,非常不簡單。”
趙伯辰自從當了官,一是提舉司沒錢,再就是性格使然,經常與手下的人吃路邊攤。對路邊攤的食物,趙伯辰如數家珍,熟悉得很。
這裡的牛肉湯店,湯的味道鮮美,肉也酥爛可口,非常不簡單。
喝了大半碗牛肉湯,趙伯辰和嚴進才抬起頭來,慢慢泡餅。
這個時候,店裡進來兩個漢子。要了湯,拿著餅坐到位子上,正坐在趙伯辰的身前。
一個漢子道:“有三十貫,再娶一個渾家足夠了。大哥,這次不虧!”
另一個漢子歎了一口氣道:“我那個渾家長得眉清目秀,皮膚又光滑細膩,怎麽會不虧?只是路大郎那廝,有錢有勢,弄他不過,實在沒有辦法罷了。”
先前的漢子笑道:“哥哥,女人又不是一飄面,吃一點就少一點。路大郎只是圖新鮮,玩上一個月兩個月,到時候就會把大嫂還給哥哥了。哥哥接回大嫂,不是白得三十貫錢?”
漢子道:“但願路大郎會還吧,我還怪想渾家的。”
聽了兩人的話,趙伯辰和嚴進大吃一驚。
聽兩個人話裡的意思,是一個的渾家有幾分姿色,被鎮上的路大郎看上。於是路大郎花三十貫錢,買了這個的渾家過去,算作自己的。只是路大郎喜新厭舊,過上幾個月後,就會把渾家還回來。
趙伯辰和嚴進吃驚的是,這兩個人的心態真好。碰到這種事,還能嘻嘻哈哈的說笑。
實在忍不住,趙伯辰向兩人拱手道:“兩個哥哥安好。請問是本地人嗎?”
一個漢子打量了一下趙伯辰,指著身邊的漢子道:“我們都是本地人,他叫田大郎,我叫尚三郎。你是哪個地方的人?來這裡喝牛肉湯,倒是挺會找地方。”
趙伯辰道:“我叫趙晨,他叫嚴義,是在秦州做生意的。”
田大郎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做生意的人天南海北的去,口音自然不純了。”
田大郎就是渾家被路大郎買走的那個人。看他的樣子,雲淡風輕,一點沒有傷心的樣子。
嚴進問道:“聽兩個說話, 你們不是漢人吧。”
田大郎道:“你說的不錯,我們是尚波於族人。不過在鎮裡居住,跟漢人也差不多了。”
趙伯辰和嚴進一起點了點頭。果然不錯,蕃人與漢人的想法大相徑庭,有那樣的想法也就不奇怪了。
夕陽鎮向西,就屬於蕃族地界,漢族只在河谷地區居住,廣大的山地則屬於蕃族的地盤。在夕陽鎮,渭河以南的廣大地區,屬於尚波於族。
尚波於族是吐蕃人的一支,在太祖的時候非常活躍,後來慢慢的與漢人融合。在夕陽鎮,鎮裡的人很多是尚波於族,從外表已經看不出與漢人有什麽不同了。
但是蕃人的思想,與漢人迥然不同。
蕃人重財貨,只要給錢,連命都可以賣給你。重吃喝玩樂,不存錢,有錢就花出去。男女感情非常隨便,今天這個跟那個好了,後來又跟另一個好了,是非常普遍的事。
既然是蕃人,田大郎有那樣的想法很自然。在蕃人那裡,本來就非常自然。
趙伯辰道:“原來是尚波於族的,想法自然不同。實不相瞞,我們兩人聽說把渾家賣了,很是奇怪。在我們漢人那裡,奪妻之仇不共戴天,哪裡那麽容易?”
田大郎道:“只是拿去睡幾天,還會還回來的,有什麽關系?你們漢人的想法,真是奇怪。”
趙伯辰隻好道:“想法不同,各有道理,很難說誰對吧——”
很難說誰的想法對,誰的想法錯。只是按道理說來說,妻子也是一個獨立的個人,她也不能被忽視。把妻子賣來賣去,總覺得讓人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