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虹吸市郊區的一棟別墅內——
“她的身體狀況我已經做過掃描了。”身著黑色風衣的中年男子站在別墅門口,對客廳那邊說:“她體內的義體恢復性很強,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應該很快就會醒來。”
男子一頭銀發,留著乾淨的絡腮胡,瘦削的棱角與他健碩的身姿顯得有些反差。
“謝謝您,趙博士。”祁憐嶼從客廳內走出,對中年男子說:“這些天辛苦您了,錢我會如數打到您帳戶上。”
“十分感謝,祁先生。”中年男子衝他行了個禮:“叫我趙清梵就好。”
“您是蘇楪瞳的老師,也是她的救命恩人。”祁憐嶼笑道:“該有的禮數自然還是要有的。”
“都是分內之事。”趙清梵搖了搖頭,說:“楪瞳她本身天賦就高,有她當我的學生也是我這個老師的榮幸。”
“說到這個,也謝謝您願意與我分享蘇楪瞳過去的一些事情。”祁憐嶼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幫了我這個失憶的腦子一個大忙。”
“您失憶了還這麽強,沒失憶可不得征服四域呀。”趙清梵笑著揶揄道。
“哎,不敢不敢,這話可不能亂說,咱現在是本分生活的老實人。”祁憐嶼連連擺手道。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祁憐嶼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從櫥櫃上翻出來什麽東西,塞在趙清梵手裡。
這兩個義體在功能上似乎有一個獨立的加密頻道,你能幫我破譯它,或是追查到加工的廠商嗎?”祁憐嶼說:“或者與它相關的任何線索都行。”
趙清梵接過來,發現是兩個血跡斑斑的金屬圓環,與祁憐嶼和蘇楪瞳太陽穴上的義體是同款。
“這是從那個關押著的黑客身上取下來的嗎?”他問道。
“對,那個女的非常頑強,無論如何拷打都不肯松口。”祁憐嶼無奈地聳聳肩:“她是非常厲害的黑客,如果能拉攏到我們這邊會是一個很強的助力,所以我暫時還不想破壞她的大腦強行提取資料。”
“明白了,我試試看。”趙清梵點點頭,說:“爭取盡快給你反饋。”
“不急,回頭直接用加密頻道吧。”祁憐嶼說:“我不想讓蘇楪瞳知道我在查這件事。”
“了解。”
趙清梵戴上帽子,正準備離開別墅,忽然又被祁憐嶼叫住了。
“這算是我私人的委托,還請您把它變成隻屬於你我之間的秘密。”祁憐嶼揚了揚眉毛,眼中閃過一道寒光:“我可以信任您吧,趙博士?”
趙清梵衝他微笑道:“當然,您盡管放心好了。”
“太好了。”男子眼神中的殺意登時消退,他親切地拍了拍趙清梵的肩膀:“那就等您的好消息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告訴我。”
“告辭。”趙清梵沒有再說什麽。
他衝祁憐嶼再次行了個禮,然後便匆匆離開了別墅。
別墅外,來接他的穿梭機已經停在院子裡。
外面陽光很好,庭院裡栽滿了在諾梵帝城非常罕見的綠色植被,各種鮮花在綠葉間綻放著,甚至隱隱約約還能聽到昆蟲的啼鳴。
然而被這樣一派興興向榮的景象簇擁著,趙清梵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自己已經多久沒有見過那樣的眼神了,十年,二十年?
上一次還是在東域的那名傳奇企業家身上——
盡管在祁憐嶼面前沒有表露出來,但是他剛才從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上感受到一股異常強烈的……壓迫感。
那道目光適時地提醒了他,祁憐嶼並不是什麽和藹可親的好好先生,而是幾天之內便逆轉局勢,讓諾梵帝城各大公司聯合提交降書的恐怖存在。
他和他麾下那名神秘的面具人,現在已經成為整個諾梵帝城——乃至整個北域的一團陰雲。
陰雲之下,所有人噤若寒蟬,為巒城拓嶽——或者為這兩個人——奉獻出絕對的忠誠,不敢有半分逾矩。
換作一天以前,誰能想到大家口中祁巒城那個不成器的二兒子竟會是這樣的人物?
趙清梵一邊想著,一邊怪笑著登上穿梭器。
有這樣的頂頭上司,不知是福還是禍。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自己可以利用他,實現多年以來的宿願。
當然,在「血的噴泉」綻放之前,先把他交待的任務辦好吧。
***
祁憐嶼站在窗邊,目送著趙清梵的穿梭器變成天空中的一個黑點。
他歎了口氣,跌坐在沙發上。
回想著過去五天自己的所作所為,他到現在仍然覺得十分夢幻。
在從「血色葬場」——或者說旋龜的肚子裡復活後,直覺讓他第一時間趕到了巒城拓躍大廈。
於是在他成功救下蘇楪瞳之後,他又收到了各家公司寄來的投降訊號。
剩下的幾天裡,祁憐嶼同那些個公司簽署了和平協約,安撫了巒城拓嶽的董事會,然後把CEO的職位繼續交由銀姬擔任。
自己則帶著昏迷的蘇楪瞳來到了虹吸市,買下當地最豪華的一棟別墅,安頓下來。
他這樣做有兩個原因。
一方面,他答應過蘇楪瞳,要給她一個安定的生活;
另一方面,蘇楪瞳之前也提到過,虹吸市這邊有與「秘密」相關的線索。
盡管祁憐嶼知道這個「秘密」大概率就是馭獸術,但是他還是對這個線索究竟是什麽很感興趣,說不定它們可以幫助自己解開一些真正的謎團
說到謎團——祁憐嶼又歎了口氣——簡直太多了。
比如那個「至高祖母」的真實身份,以及為什麽那時在幻覺中最後聽見的是自己媽媽的聲音;
比如那個神秘的納物公司協會和「至高主腦」;
比如自己所掌握的馭獸術;
比如時空間的那些主神,那些秘密……
更重要的是,他之所以委托趙清梵去調查那兩個圓環,是因為他懷疑那個圓環裡可能潛藏著與一位「主神」交流的通道。
這一切還要從那場詭異的審訊說起——
在抓獲那名打扮著像流浪漢一樣的少女后,祁憐嶼第一時間便帶著金路銀和銀姬對其進行了審訊。
他本意是珍惜那名黑客的大腦,畢竟任何一個黑客都是寶貴的資產,他不想通過技術強行提取她腦部的資料,那樣可能會造成巨大的損失。
結果流浪少女非但毫不配合,還一直在高呼什麽「至高聖子」,以及一些非常奇怪的聲音,類似於「sabric」,「milikees」,「fabriac」等單詞。
最後祁憐嶼失去耐心,惱羞成怒的他——在接受義體後他變得莫名易怒——一把扯下了少女太陽穴上的義體。
雖然流浪少女立刻安靜了下來,但是祁憐嶼同樣陷入了麻煩。
他發現自己短暫地,毫無征兆地陷入在一個幻境中。
在幻境中,他穿行在一個山洞內,前方一片漆黑,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才能夠出去。
然後下一秒,山洞裡突然亮起猩紅的光芒,他的腳底傳來一陣蠕動,就好像有什麽東西亟待著從土裡鑽出。
緊接著,祁憐嶼看見洞壁和地面都發生了劇變,一層層褶皺漾起,有節奏地張弛著。.
無數白色的毛發從那些褶皺中長出,竟像是有生命似的不斷扭動著。
一陣呢喃聲幾乎是在他耳邊響起,與之前在「血色葬場」中聽到的極為相似。
【Gashi…Safaric…aorim…aoferatte……】
猩紅的光芒不斷閃爍,白色的毛發在空中瘋狂抽搐,一切好像是某種詭異而神秘的儀式。
然後,祁憐嶼猛然看見了祂。
那是一個碩大的青紫色腦子,上面長滿了眼睛,其中最大的眼睛佔據了整個大腦的三分之一。
未等祁憐嶼反應過來,那隻最大的眼睛陡然睜開,凝視著他。
【Gashi…Safaric…aorim…aoferatte……】
那一瞬間,祁憐嶼感覺自己無法呼吸,就好像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然後一點點勒緊。
“一點小小的警告,人類,不要染指我的子民。”震撼心神的聲音在他體內炸響,用的卻是他能夠聽懂的語言:“否則,「索裡姆·奧弗雷特」的怒火將降臨在你所有珍視的人頭上!”
幻象消失了,祁憐嶼跌倒在地,狼狽地喘著粗氣。
在那之後他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夢見同樣的場景,聽見同樣的警告。
看樣子如果他不放了那名流浪少女,這個紫薯腦子便不會放過自己。
但是祂的這種行為對普通人或許好用,祁憐嶼可不吃這一套。。
這個紫薯腦子充其量估計也就是個小時空的主神, 不然為什麽要跑到這個時空來收納子民呢。
而祁憐嶼也是可能要成為主神的人——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大家都是平級的生命,你也敢來威脅我?
想到這裡,那股熟悉的,冰冷的怒火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祁憐嶼一驚,猛地甩了甩頭,讓自己冷靜下來。
從「血色葬場」出來後——或者說植入太陽穴的金屬圓環後,他總是沒來由地會感覺憤怒,極度的憤怒。
他不知道這股情緒從哪裡來,只知道他想將一切都撕成碎片。
因此對於九曲和防暴機動部隊的慘案,他其實是心有愧疚的。
那兩家公司的人幾乎全部死光,而且都是以一種極其淒慘的方式死去。
血色幾乎染紅了整棟大廈,並且找不到任何一具完整的屍體。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當時被憤怒蒙蔽了理智,以至於召喚了兩個他無法掌控的異獸,九尾狐和饕餮。
“你是那種很溫和,很感性的人。”
“作為主神,你要去獲得民眾的敬仰,這才是最重要的,因為他是你的能量來源。”
前任祁憐嶼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祁憐嶼再次歎了口氣,如果自己沒有辦法控制這股情緒,那麽一切都無從談起。
就包括剛才,他不是故意想要嚇唬趙清梵醫生的,他就是忍不住。
他會成為一名暴君嗎,他不知道。
正想著,一個輕柔的呻吟聲從臥室那邊傳來。
祁憐嶼猛地一激靈,從沙發上彈起來,衝向臥室。
蘇楪瞳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