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活不下去時,會想要赴死,因為死很容易,只需面對奔赴它的恐懼,與或許有的、來不及的後悔。
而那些人會這麽想,大致是認為那時的他們已痛苦得生不如死。
這是逃避。
*
“若你所愛的人病重,而你有那個能力、只需親手將之殺死,便能讓所愛之人康健安好的複生——你會怎麽做?”
那女人斜靠於美人塌上,長發若綢緞披散,紅裙似血水潑染,膚白如玉蘭花瓣,懶懶散散又清清冷不似塵間人。
她像話家常,又像是講故事,並不待回復便已接了上句往下,只是見就了難免覺著怪異——那紅唇只見嬌豔,嚴絲合縫並不啟動。
“很可惜,我做不到親手將他們殺死。哪怕病痛纏綿著拖延、將那般驕傲整潔的人變得形銷骨立瘋瘋癲癲;也將那般儀態萬方的美人變作‘哪來的乞兒,打死丟亂葬崗’。”
“我做不到將他們殺死,哪怕折磨中,死會更輕易。”她頓了頓說:“他們一些人痛急時會嚎哭著說想直接死去,可大多卻仍舊堅持著,也畏懼去死,甚至比以往更畏懼,不明原理。”
——
“那麽,話回到開始。”
她懶懶正了頭,抬眼不帶半份感情對上視線,問:“結束他們的病痛會讓這份病痛轉移至自身,往後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你會怎麽選?”
面前的人淡淡應了。
於是女人便笑,似驚訝欣賞又似嘲諷厭倦。
“做給我看吧,承載我所有的怨恨,與成功的可能。”
*
回應她的,是那人揮向那人父、兄的劍。
不過是平凡的一劍,連劍意都潰散,可讚上一聲的,不過是那快捷迅速的一斬。但真是絕美的一劍,連劍芒都璀璨耀眼。
對自我的厭惡與恨意濃鬱得連她都幾欲讚歎——但出手竟那般果斷,全程沉穩冷靜得不像事出突然。
真的不是日思夜想著那高位嗎?那般濃鬱眷戀的愛意也能絲毫不猶豫嗎?
這般猶疑著,接著回應她的是戰亂。所圖謀的那般龐大的數目,竟然幾個理由就可以拉扯開。
由北漠的金戈開始、而後向外,北漠、西海,東域。幾年間,沒到南荒就遠遠超出預想。
無盡的紅霧與紫金色絲線翻湧匯聚——真令人新奇,手上的血可化作海流,心中最濃重且唯一的殺意卻是對著自己。
接著回應她的,是通天祭台上擺著的滿滿的祭品。
與白家血脈無關的、所有她所怨恨的、她的仇人乃至仇人後代。
她的怨恨將要平息,旁人無辜與否都到地底下去記,就是變作他人的仇人也隨意,恨意翻湧時、‘為他人著想’這個能力也早就被放棄!
——她一切美好的幻夢,終止於突然出現的自稱為神的女聲。
隻淡淡然表明身份,自顧自對他人的故事做出評價,便又自作主張要將一切推翻重來。
清亮稚嫩的聲線像是分離時小妹的年紀,卻有著瑜兒都不曾有的威嚴。
或許是被這些相似點牽動,又或是被連祂都期待的‘好結局’所蠱惑?最大的可能應該是想反抗也無力回天?
不去想這是否是為拯救這蒼生所設的覆滅她的局,雖然也畏懼著第一時間便如是設想。因沒這道理。
突然而至的暈眩昏沉與灼灼暖意間,她索性不做掙扎,強抑著自己別開放在祭台的注意力,甚至隱有期待。
那個聲音說:“希望我能得到一個好結局。”
希望能是我認可的好結局。她心中跟著應和,恨意戛然而止。
——沒關系,最差不過多牽扯些年。那些宿怨,不至終止,永是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