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勉強正常運行的同時,還進行著修複與擴建的陸夏市航空港。
隱秘性很好的單人休息室。
雙目無神,連帆保持著抬著手腕的動作,由手腕上投射出的肉眼可直接看見的光幕開始逐漸暗淡。
此時他依然沒有植入什麽義體,身上的佩戴設備倒是更新了不少。
原本從來不會帶東西的雙手手腕上,現在抬著的左手套著不知名的定製腕表。
這隻腕表並非古典式的那種計時飾品,而是集成了各種電子模塊的現代化造物。
畢竟連帆本身並沒有植入義體,如果體內沒有確認信息很方便的電子義眼或者近年剛剛投產試用的意識光幕,自然體外所佩戴或者說攜帶的東西就最好不是只是裝飾品。
另一隻垂落的手腕上套著的是一條纖細的手鏈,手鏈並非什麽高級產品,不過是用相對廉價的半透明礦物切割小塊,並串起來的。
只是考慮到這是樂桃親手製作的,連帆倒覺得這個手鏈比水芸送給他的電子腕表更要沉重。
又一次晃了晃腕表,原本為了節能而暗淡的視頻投影,重新亮起。
剛才不慎斷開的視屏通話重新接通。
屏幕裡出現的先是樂桃的小臉,再是樂梅橘紅色的側影,背景則是是雪白的大地。
頭頂頂著的棉帽遮住了獸耳,樂桃面頰稍有些紅潤,似乎是剛才為了重新找個信號好點的地方而迎著北方廢土的寒風奔跑了一陣。
她口中呼出白氣,一隻手舉著手機,另一隻把帽子扶正,同時平複呼吸,笑容燦爛的說道:
“剛才信號有點不好,黑岩市北邊就是這樣的,信號時靈不靈,聽說樂梅姐說鋪設在北方廢土的地面通訊基站壞掉也是常有的事情,要我做好不能隨時和你聯系的準備。”
“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你那邊出了什麽事情。”連帆終於從晃神狀態中回過意識。
直到現在,他其實還沒有什麽實感,畢竟在他記事起,就基本一直和樂桃待在一起。
即便當年剛離開福利院時,樂桃去了城外的無銘鎮加入了東荒匪,連帆因為安全問題而留在黃沙原一號城內工作了有半年,兩人間的距離也沒有說像現在這麽遠。
此時,樂桃已經正式加入了異種互助會,作為樂梅的副手,去了黑岩市北方廢土的據點之中。
而他,連帆,現在則是定製的休閑正裝加身,裝容正式,即將從東荒國陸夏市去往新月球。
念及此處,連帆就莫名產生了一種世事無常的感覺,原本他都不打算去新月球了,甚至連一開始意外抽中的那個機械類六星奇跡造物指引都硬是刻意忽略了。
可是,現在,他終究還是和樂桃分離,樂桃去了北方廢土,而他在已經在航空港等著乘坐太空穿梭機去新月球。
而且,與樂桃分離而產生的不舍感與空虛感似乎格外的嚴重,當初樂梅私下來和連帆溝通的時候,就有說過:
“樂桃還年輕,才十九歲,而且她天賦很好,絕對能有所成就,你不能把她像看私有物一樣看在身邊,放手讓她獨立一段時間對你們都好。我相信你自己也有感覺到,樂桃太依賴你了,這種關系,說實話並不算好。”
剛從奇跡圖鑒強化導致的昏睡中蘇醒不久,面對樂梅的勸說,連帆卻與往常堅定拒絕的態度不同,他猶豫了。
猶豫的原因有很多,樂梅所指出的他和樂桃兩人關系的問題,舒輕瀾所遞出的讓他去新月球的邀請,在他昏迷時候就好死不死為了開脫與佐藤富關系而迅速跑回新月球的凱斯頓。
這些都不是最大他猶豫的最大原因。
正如同前些天幾乎毫無顧忌的展現非人姿態去追佐藤富時的心態,連帆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按照上一世的生活習慣,隨著某種慣性在這個世界按部就班規規矩矩的生活。
無論是前世記憶還沒有蘇醒的那段年幼時期,還是前世記憶所蘇醒的之後的這三年,他其實都對這個新奇的世界有著極大的好奇。
他想看看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麽模樣。
除了廢土上各種奇形怪狀的異化生物,隱隱傳遞出前一個時代慘烈的舊城市廢墟,他也很想看新月球究竟是什麽樣子。
結果就在連帆又一次猶豫的時候,樂桃卻出人意料的做出了決定。
本來,樂梅就是因為工作緣故,不能再在陸夏市滯留,所以才最後又來勸了一次連帆。
結果連帆只是猶豫動搖,而樂桃倒是意外的果斷,花了一天時間和連帆真正意義上的在陸夏市約會,最後又找地方睡了一晚,之後就果斷和樂梅一起走了。
她幫連帆做了決定,她不希望自己成為連帆去新月球的阻礙,正是因為關系緊密,所以樂桃才真正了解連帆的願望,而且樂梅所說的一些話也觸動到了她。
正如同與連帆的過於親密依賴的關系斷絕了樂桃自己的諸多可能性,那麽已經有了五星實力的連帆又何嘗不是被樂桃給束縛住了。
所以,現在的情況就出現了。
在連帆回應完樂桃的話之後,腕表投射的光幕中,樂梅同樣呼著白氣,擠到樂桃的身旁:
“你跑那麽快幹嘛,都說了馬上就到信號基站旁邊。”樂梅開始埋怨樂桃。
“連帆馬上就去新月球了,我得送送他。”樂桃伸手把樂梅推出光幕的范圍,繼續和連帆說:“馬上就到預定出發時間了,一路順風。”
“嗯。”連帆感覺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說什麽,舒輕瀾幫他弄的是留學入境申請,按道理是需要在新月球待三年,但是中途回來也不會不行。
可是機會難得,而來回出入新月球似乎又太過麻煩舒輕瀾,連帆自認為自己雖然有救了一次水芸,但是卻沒有幫上舒輕瀾什麽忙。
舒輕瀾明明在他追上佐藤富之前就自己脫身了。
可是舒輕瀾卻執意要將連帆當成救命恩人,連帆又一次清晰的意識到舒輕瀾對自己異乎尋常的關注。
說真的,很少有無緣無故的饋贈。
標價,連帆已經有所察覺,但是難以回應。
就算已經在形式上被各種人當成了,天工造物大小姐看上的小白臉,連帆多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就算現在穿著是舒輕瀾給的衣服,過會要乘坐的也是舒輕瀾的專用穿梭機,而各種去新月球所需要的資料與申請也是舒輕瀾一聲不吭就幫他你弄好的。
但是連帆已經做了理解。
救命之恩就救命之恩吧,就當是舒輕瀾的回報好了,實在不行也能當成女朋友富裕閨蜜單純財大氣粗幫他圓圓夢也行。
總之,裝傻就對了。
“準備走了!”水芸拉開了航空港單人休息室的門,對著裡面還在看著腕表投射光幕的連帆喊道。
聽到了連帆那邊有人在催促,樂桃用空閑的一隻手再一次扶了扶因為尺寸不合適而傾斜的棉帽,說道:
“走吧,記得多做些新月球的影像記錄發給我。我也會給你看我在這裡的影像照片的。”樂桃還想說些什麽,卻忽然開始驚叫。
“啊!樂梅你在幹什麽!”塞進衣物裡的雪,冰的樂桃一個激靈。
光幕裡的畫面開始搖晃,時而昏暗時而白亮,明顯是那邊作為攝像頭的手機被樂桃抓在手裡亂晃。
樂桃大概又和樂梅打鬧了起來。
在視頻通話斷開的最後,連帆聽到了樂梅喊了一聲:“你就安心去吧,你女朋友交給我,你放心。”
“說什麽呢你。”是樂桃生氣了。
然後光幕再度暗淡,通訊結束。
無奈的笑笑,連帆也不知道樂桃和樂梅之間發生了什麽,不過她們的關系明顯比之前好了很多。
“我都不知道你原來這麽喜歡我送你的這個腕表,使用頻率真高。”水芸明顯也聽到了腕表的聲音,畢竟連帆是外放的。
就是光幕中是誰,她因為投影光幕特別的防窺功能而沒有看見。
不過只要聽聲音,或者說不聽聲音也能猜到,和連帆一直通話的人是誰。
剛分開的小情侶,還這麽親熱,可以理解。
只是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天工造物的董事長,也就是舒輕瀾的舒星海還抽空要等在新月球那邊,準備親眼看看舒輕瀾的安然無恙。
出了被佐藤富擄走這樣的事情,舒星海是一點都不放心舒輕瀾待在地星上了。
一連催了好幾天。
可是舒輕瀾為了等連帆蘇醒,再等連帆做出去新月球的決定又硬是拖延了好幾天。
最後還是樂桃的果斷,將這件事情敲定了下來。
水芸這幾天可煩了,舒星海勸不動舒輕瀾,還老給她發消息。
甚至要求水芸把連帆的信息以及能監控到的實時動態都回報給他。、
這種事情水芸怎麽能能乾,舒輕瀾可是親自幫連帆樂桃做了信息封鎖。
雖然用處並沒有特別大,但這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意思是:這是我的人,其他人離遠點。
那水芸作為舒輕瀾的好友兼貼身保鏢,又怎麽能隨便泄露連帆的信息和動態。
何況,這幾天,舒輕瀾在沒有其他人在的時候已經吐槽了好幾次。
說舒星海有些擔心過頭了,什麽都要管。
想必也就只有舒輕瀾這種身份,才能心安理得的抱怨天工造物的現任董事長。
因為舒星海本來就是個小董事,手上的固定股權完全不夠太多子女瓜分。
為了還能參與進天工造物的董事會,也不讓下一代丟失競選董事長的機會,他就隻生了舒輕瀾這唯一一個女兒。
去掉一些逼不得已的複雜情況,舒輕瀾確實是被舒星海視為唯一的珍寶。
就算是現在當選了天工造物的現任董事長,舒星海也沒有再生一個的意思。
其中的考慮很多,但是最重要的就是舒輕瀾的感受。
要是舒輕瀾真和京阪重工的神田京一成婚,那最後肯定就不能說深度參合進天工造物董事會的事務中,要是舒星海現在再生一個,就等於明擺著讓舒輕瀾那還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來掌握他在天工造物打下的基業。
而舒輕瀾本人則是會某種意義成了他穩固地位與成果的犧牲品。
當然,和京阪重工第一順位繼承人結婚這種犧牲,其實很多人都願意去做。
但是顯然,舒輕瀾似乎並不樂意。
“輕瀾,你那個準備帶回來的男人呢,怎麽不在。”
同樣已經坐進航空港特別乘客轉運車中的舒輕瀾一臉無奈的接通了舒星海的地月視頻通訊。
不過她用的不是連帆那種電子腕表,而是從手機上彈出了一個懸浮模塊,懸浮模塊自動懸浮到了舒輕瀾眼前,投射出光幕。
比起連帆那種要抬手維持動作的腕表又是方便了不少。
“等會到新月你就看見了,急什麽。”舒輕瀾穿著一身略顯休閑風的正裝,如果和連帆放在一起,基本一眼就能看出兩人穿著的衣服是同一種設計風格。
至於是單純出於同一個設計師的設計,還是說是情侶裝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她將肩膀上搭著的長發用手撩到背後,有些無所謂的樣子,總之就是對熱切的舒星海愛答不理。
不過也能理解,舒輕瀾畢竟自主性強,相對獨立之後,很難說有心情再去親近刻意幫自己安排了利益婚姻的父親。
“行。”盡管對那個據說是自家女兒看上的小白臉特別感興趣,但是舒星海終究還是選擇等一等,等實際見面再好好和舒輕瀾談一談。
當初和京阪重工達成協定時,確實是讓舒輕瀾做出了犧牲。
不過當時是因為舒輕瀾自己沒有什麽中意人選,才沒有違背兩家巨型企業的利益去明顯抗拒與神田京一定下婚約這件事。
要是她現在終於有自己的想法,那就不用急著去和神田京一完婚。
襲擊陸夏市天宮大廈和擄走舒輕瀾的人的身份已經通過屍體檢查確認了,是佐藤富偽裝成的佐藤堂,說白了就是佐藤富。
這件惡劣事件影響很廣泛,雖然·佐藤富是被流放的有罪者,但終究是因為他體內留著的事京阪重工佐藤家的血液,才沒有被判永久監禁,而是理論上可以在列島國有一定自由。
所以,即便屬於無妄之災,京阪重工也要咬牙承擔由佐藤富帶來的負面影響。
陸夏市八月份的惡性連環案件也確定了凶手就是佐藤富。
京阪重工基本是同時面對天工造物和東荒國兩邊的壓力,同時還要在列島國那邊進行對佐藤富監管不到位的追責。
至於找不到的佐藤堂直接是按失蹤處理,留下的利益鏈條與資產也因為無人能直接接手,而讓京阪重工內部又出現了風波。
如此形式下,舒輕瀾和神田京一的婚約還能再拖一拖或者說再談一談。
要是這段時間舒輕瀾有了自己的想法,舒星海絕對會去支持。
說白了,他不是為了得到地位與權力才選擇坐到天工造物董事長的位置上的,歸根到底是想讓家人有更好的未來。
只是天工造物董事長的位置確實沉重,帶來許多東西的時候,也同樣讓他失去了很多。
畢竟,什麽都無法舍棄的話,那就什麽都不能得到。
“小姐。”水芸帶著連帆上了車。
聽到聲音,舒輕瀾操縱手機將投出光幕的懸浮模塊收回到手機裡,自然也是直接掛斷了通話,隻留那邊的舒星海無奈的歎息。
將手機放回口袋,舒輕瀾向連帆露出了溫暖的笑容:“準備走吧。”
三人被地面車輛轉送到機庫,乘坐上舒輕瀾的專用穿梭機。
銀白色的穿梭機沿著航空港的起升航道,做著盤旋樣式的上升,直到抵達了懸浮在航空港正上方的穿梭機投射裝置。
等到穿梭機被投射裝置,投往天空。
被穿梭機座椅上膨脹的特殊緩衝物保護的嚴實連帆,稍微偏了偏眼睛。
勉強從一旁的玻璃窗看著已經快速修複好的原陸夏市航空港以及航空港旁邊正在大幅度擴建的新區域,從還算肉眼可見迅速變成小點,很快連一邊的陸夏市都變成一團。
而腦海中那個幾乎想來變化極其細微的機械類六星奇跡造物指引,卻罕見的有了稍微明顯的加速。
不出所料。
機械類的六星,果然是在新月球的概率比較高。
畢竟現在的新月球,可是擁有著技術上的絕對優勢。
有機會就在新月球找找吧,能拿就拿不能就算了。
比起還比較縹緲的機械類六星,此時的連帆或許更應該期待的是到了新月球之後的其他事情。
除了現在的這個指引。
新月球上還有著其他許許多多的新東西, 原本遙不可及,現在倒是有機會見到了。
和目養神。
大概過了段時間,膨脹的特殊緩衝物迅速回收,連帆感受到穿梭機的速度大致保持住了。
穿梭機的窗戶自動調整,過濾掉有害光線。
而透過顏色稍有變化的窗戶,再次能看到的就是表面漂浮著大團雲霧的地星。
看影像記錄,終究和親眼目睹不是一個層面的事情。
僅僅是路途上就如此,新月球有會如何呢。
連帆自然而然開始了影像記錄。
因為穿梭機穩定並開啟了內部的微型重力發生器,舒輕瀾自然而然起身,來到一臉驚奇看著外面景象的連帆身旁,說道:
“我幫你錄吧。”
“謝謝。”連帆稍稍猶豫,但是很快應答。
穿梭機內一共就三人,舒輕瀾拿著自己的手機幫連帆記錄影像。
而水芸則是安靜的坐在座椅上,腦部義體不斷接收著穿梭機周圍的信息,以及與周圍幾架護航的天工造物穿梭機保持實時通訊。
分出一點腦容量,水芸看著一邊有說有笑的連帆和舒輕瀾。
注意到連帆那看似親近實則保持距離的感覺。
隻覺得舒輕瀾之後的路還長。
只是現在人都弄到新月球了,總有機會的。
雖然水芸依然不太喜歡連帆,並且還有些顧及樂桃,但是只要是舒輕瀾願意的事情,水芸只會支持。
穿梭機就這樣,漸漸靠近著新月球。
下一次落地,就該到新月球12區的天工造物專屬小型航空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