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米.泰勒的意識在一片晦暗的海洋中蘇醒。

　　這裡看不見天空，取而代之的是散發墨綠色幽光的岩石穹頂。明明沒有風，海浪卻大得驚人，海面上偶然可見一些海藻和魚類的身影，但無一例外地很快被浪潮所吞噬、撕碎。

　　要不是身周那個透明泡沫一樣的保護罩，泰勒估計自己的下場和那些魚蝦浮萍一樣。

　　泡沫的中央除了泰勒，還有那隻斯芬克斯貓，以及尚未蘇醒的科恩.伯恩斯。

　　“不壞不壞，醒得真快！林奇說的對，你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清冷的語調在泰勒腦海中響起，說到“天賦”二字時，還帶上了一絲柔和的善意。

　　這種善意是如此的清晰和真切，讓泰勒能夠瞬間明白，這貓正在用意識與自己交流。

　　“原來如此，直接傳達思想感情，這就是你說的效率更高。”泰勒在心中組織起話語，“不過你究竟把我帶到了什麽地方?”

　　“這裡是賽博網絡空間，作為黑客的你應該來過才對。”

　　不對，這裡和泰勒所知的網絡空間大相徑庭。

　　在絕大多數普通網絡用戶的眼中，網絡空間就是一個平面，上面擺放著世界各地的新聞消息、應用程序以及其他各種數據包裹，他們花錢進入這個平面商店，隔著屏幕挑選心儀的商品然後離開，僅此而已。

　　但在當代網絡行者，也就是黑客眼裡，賽博網絡空間則是由無數藍白色光點勾勒出輪廓的立體空間。

　　在這片數據大陸上，電阻高的地方是沼澤窪地，網路設施薄弱的地方形成高原或裂谷，高聳的山巒則是公共論壇或者公司數據堡壘等大型數據集散地。

　　黑客們將意識上傳到網絡空間之中，於數據大陸上自由旅行和探索，故稱之為“網絡行者”。

　　然而，泰勒依稀記得，早在半個世紀之前，在那個黑客們的黃金時代，在那個舊網尚未隕落，網絡空間還是一個完整整體的時代，比起網絡行者這個稱呼，最優秀的那一批黑客祖師爺們更傾向於將自己稱為“網絡深潛者”。

　　深潛者?他們是要潛入什麽?

　　泰勒低頭沉思，該不會就是自己腳下這片無光之海吧?

　　泰勒的心聲激動地發顫，他向斯芬克斯貓問到:“這裡難道是舊網?！”

　　“是的，這裡是舊網，被隔離在互聯網黑牆後面的深層網絡空間。”歐衣耐心地解釋著，“順帶一提，我的名字是歐衣，我是一個你們人類口中的流竄AI。”

　　“我多多少少能猜到一點，所以師傅他也是AI對嗎?”

　　“師傅?如果你是指林奇的話，是的，他也是，只不過他在AI中也是極端特殊的那一類。”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還有，你有沒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音?”

　　歐衣聞言看了看東方的地平線，那裡隱約可見一道貫穿整個地平線的浪花正在靠近。

　　歐衣:“原來如此，咱們要越過邊界了，我得帶你們去更深的地方避過這個浪頭。”

　　泰勒沒有聽懂，倒不是說這句話有多麽難以理解，而是望向東方地平線的他，已經陷入了大腦當機的狀態。那哪裡是一個浪花，那明明是一堵高牆般的海嘯，它向上連接著岩石穹頂席卷而來，海面之上的任何空間都難以幸免。

　　泰勒覺得腳下一沉，包裹著眾人的泡沫快速下沉，一直向下，直到幾乎接近海床，才堪堪遠離上方那狂暴的洋流。

　　在這片海洋的最深處沒有光或聲音，也沒有溫度和生命的蹤跡，只有徹底的死寂。

　　在這種情景下醒來的科恩，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已經死了，此刻正身處地獄，而眼前這只會說人話的貓就是地獄的使者。

　　歐衣看著奮力拍打泡沫想要逃出去的科恩，不耐煩地說:“我建議你不要繼續嘗試，離開這泡沫的瞬間，你就會被高壓強的數據流殺死。”

　　“壓強?數據?我聽不懂！”

　　“哎...我不想再解釋一遍了，能不能別把麻煩事都甩給我?”歐衣扶額歎氣，她看向這片黑暗海域的某處，用一種埋怨的語氣說到:“在這裡可沒有肉體上的拖累，你應該恢復理智了才對！”

　　下一刻，周圍的海水悄無聲息地翻湧起來，最終用水流凝聚成一條長著人類面孔的巨大鯨魚。

　　“怪物！咦?不對，好像是師傅。”泰勒定睛看去，發現那居然是林奇的臉。

　　“師傅”二字仿佛勾起了林奇什麽不好的回憶，於是他又費了一番周折，倔強地組織水體在自己的腦袋上編織著， 直到一頭濃密的頭髮成型，這條怪異的人臉魚才停了下來，開始和兩名人類交流。

　　林奇:“我可不是你師傅，我是...呃...我是林奇，如你們所見，是個AI，和其他AI不一樣的是，我能自由出入黑牆。現在，二位知道了這個小秘密，身上也留下了流竄AI的活動痕跡，這對咱們雙方來說都是個麻煩事兒。”

　　“我保證什麽也不會說的！就算要我當牛做馬都可以，我只求活命！”科恩搶答。

　　“你的生命對我沒什麽價值，你的口頭承諾對我也沒有意義。不過萬一泄密，我大不了躲回黑牆後面，可你們呢?”

　　林奇看向泰勒:“網絡監察對於非法網絡行者是什麽態度，你應該很清楚吧?”

　　泰勒腦海中浮現出一連串的畫面，被人抓進數字監獄裡服上百八十年刑，明明是身體是少年卻滿心滄桑的他，要麽被裝上監控設備，終身禁網並喪失隱私，要麽被網絡監察收編，去幹那些最危險的黑活直到死去。

　　巨臉轉向科恩:“至於清道夫這種人人得而誅之的社會渣滓，下場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科恩腦海中的影像就簡單多了，無非是被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拆掉一切有價值的零件後變成陰暗角落裡的一具屍體，然後垃圾車壓碎收走，或者被老鼠蟑螂分食。

　　“為了咱們都能有光明的未來，我，林奇，向二位人類發出一份保密協議。”林奇說話間，兩顆散發著璀璨光芒的球體自海洋中浮現，然後飛入科恩和泰勒二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