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瘸一拐地走到車旁,慢慢地走過開著的後座車門,這樣我就不會顯得是個威脅。
一個留著黑色短發的中年亞洲男子蹲在汽車前後座椅之間的地板上。盡管他目前處境艱難,但他身穿黑色西裝,散發出一種陰冷的氣質。我猜他不是中國人。
我意識到他在仔細研究我的臉,就像我在仔細研究他的臉一樣。也許他不確定我們的意圖。
“你是哪裡人,年輕人?”他用一種很奇怪的口音問道,我好一會兒才弄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麽。事實上,有些詞我根本聽不懂。
“我——我們——是從紐霍姆來的,先生。你很幸運,我們今天正好在這個地區。”
他的臉上充滿了希望,他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從紐霍姆來的嗎?那真是太好了!”
“所以你是在去那兒的路上?”我也是這麽想的。很抱歉,我們沒能及時趕到,救下你的同伴。”我邊說邊扶他下了車。他的手在顫抖,但我並不感到驚訝,因為他差點就被斯克爾串起來了。
那人鞠了一躬。“請原諒,我不會說英語。我來自濱町。”
我盯著他,對他聲稱自己不會說英語感到困惑。除了他那古怪而令人不安的口音,到目前為止他一切都還好。“哦,你是從因弗洛克附近的日本殖民地來的,”我說。據我所知,這個殖民地和紐豪恩差不多是在同一時間建立的,是由一支日本捕鯨船隊建立的,當炸彈雨點般落下時,他們正在南太平洋上打魚。艦隊沒有返回據說已被徹底摧毀並沉沒的日本,而是在因弗洛克附近登陸,並在那裡建立了一塊殖民地。
我把那個日本人交給矮子,然後轉身幫助剩下的乘客下車。
然後我愣住了,目瞪口呆。座位之間的地板上坐著一個十幾歲的女孩:我猜她有十五歲,關於她的一切都讓我大吃一驚。她身穿黑色上衣和粉藍相間的蕾絲裙,外穿一件褪了色的淺藍色黑色斑馬條紋夾克。她那雙及膝的黑靴子幾乎蓋住了撕破的粉紅色打底褲,脖子上圍著一條黑色項圈,項圈上掛著一個銀鈴和一對金戒指。
她的黑發幾乎沒到下巴,並卷了起來,勾勒出她的臉,而她深粉紅色的劉海一直到眉毛下面。她的肩上披著兩束粉紅色的長發。鼻環是另一個意想不到的亮點。
然而,引起我注意的是她深棕色的眼睛——它們被厚厚的黑色眼線完全包圍著,目不轉睛地打量著我。
我不知道我站在那裡盯著她看了多久,她也盯著我看了多久,但她終於向我露出了一個害羞但鼓勵的微笑,同時伸出了一隻嬌小而精致的手。
“我是奈子。”
“很高興見到你,奈子——我是伊恩,”我扶她下來時猶豫地回答。很高興認識你?我責備自己。她剛剛目睹了斯克爾謀殺了她的四個同伴,差一點就會遭遇同樣的命運,而這就是我能想到的話嗎?
直到她站在我身邊,我才意識到她有多嬌小——她的頭頂隻到我的下巴。我站在那裡,握著她的小手,被她奇怪的外表弄得暈頭暈腦,想不出什麽連貫的想法,更不用說說話了。
“謝謝你來救我們,伊恩。我很害怕那些斯克爾……”她的聲音變小了。我注意到她說話的語調和她的同伴一樣特別,但我能更好地理解她的話。
“沒事了,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是你射殺了那頭要殺死岡田議員的斯克爾嗎?”她問道。
“是的,那就是我。順便說一句,你英語說得很好。”
她微微歪著頭,這次說話帶著濃重的口音。“我說的不是英語。”
“你不是嗎?那你說的是什麽語言?”
“日語”。她好奇地看著我。
我吃驚地看著她。我怎麽會懂日語呢?
“瓊斯,過來!”金中士吼道,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把那女孩帶來。我需要她翻譯這個人想告訴我的東西。”
中士正試圖和那位日本男人,岡田議員談話。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他哪兒也去不了。我和奈子急忙向他們走去。金中士手臂上有一道巨大的血痕。另一個幸存的守護者正忙著包扎傷口,但金拒絕站著不動,給他製造了困難。
“你一瘸一拐的,伊恩,你受傷了嗎?”當我們加入其他人的行列時,奈子真誠地問道。
“我沒事,只是擦傷,”我向她保證,很驚訝她竟然注意到了。
娜子點了點頭,然後開始翻譯她的同伴對金中士說的話。
岡田議員和奈子議員是濱町的代表,他們正在前往紐霍姆的路上,希望能促成我們兩鎮之間的貿易往來。他們帶來了自己生產的商品的樣品;主要是電子產品,如微波爐、個人電腦、手機和相機。
他還表達了他深深的感激之情,感謝我們及時趕到,把他們從危險中救了出來。
聽岡田議員講話,讓奈子翻譯的奇怪之處在於,在她翻譯之前,我就已經聽懂了他說的話。然而,不知何故,我幾乎不能確定這兩種語言之間的區別,除了奇怪的口音。這是我突變的另一個特征嗎?
即使我沒有學過任何一種語言,我也能聽懂它的意思嗎?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但是還有什麽其他的解釋呢?
這是一個我無法輕易驗證的假設。在紐霍姆,除了英語,其他語言都是不允許的,因為監管人禁止多元文化。注意,不是多民族,因為紐霍姆有許多不同的民族:像我這樣的盎格魯-撒克遜“澳大利亞人”、韓國人、中國人、越南人、希臘人、意大利人、印度人、土耳其人等等。然而,各民族被禁止遵循或實踐自己的文化和習俗。這個概念在學校裡被反覆灌輸給我們:
多元文化導致分裂
分裂導致衝突
衝突導致暴力
暴力導致戰爭
戰爭導致滅絕
盡管如此, 紐霍姆的每個族群都以自己的方式反抗多元文化主義的禁令,主要是隻與自己種族的人結婚。因此,在天啟之後的幾代人,不同的種族仍然是截然不同的。據我們所知,紐霍姆的少數民族可能是他們的種族在世界上的最後一批人。
當我上二年級的時候,我問老師是什麽引起了戰爭,哪些國家卷入了戰爭。他給了我一個模糊的回答,說這是世界上每個民族都試圖維護自己獨立的結果,以至於每個國家都參與其中。當我問他是哪個國家或哪些國家用核武器襲擊了澳大利亞時,他告訴我不要再問有分歧的問題,否則他就把我送到校長辦公室去。我的印象是他實際上並不知道答案。
也許他知道,但不能透露,因為來自那個國家的人也住在紐霍姆。
如果這些信息泄露出去,可能會有針對那些用核武器襲擊澳大利亞的無辜後代的報復性襲擊。
直到今天,我仍然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在成為一名搜索者之後,我閱讀了在廢墟中找到的無數違禁品報紙、雜志和書籍。雖然我找到了許多報道世界各地爆發的針對狂熱恐怖組織的全球戰爭的文章,但我沒有找到任何關於幾乎毀滅人類的核戰爭的文章。
這讓我得出結論,引發戰爭的核攻擊以及其他國家的報復發生得如此突然,以至於記者沒有時間在報紙或雜志上寫關於它的文章。毫無疑問,墨爾本沒有電也是一個因素。如果印刷機或數字打印機不能通電,你就不能打印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