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周氏百般抵賴,包黑子當時先命差役,將她押送到荊山窪墳場,預備明日開棺。
眾人在私下竊議,許多閑人紛紛擾擾,只見包大人在堂上開了票據。這差票一出,所有天長縣人無不代包大人擔驚受怕,說這事不比兒戲,雖然是有可疑,也不能這樣辦法,設若驗不出來,豈不是白送了性命。
師爺詢問道:“老爺,您看這包黑子唱的那一處兒啊?”
書生搖頭表示不知,在遠處看著包黑子,徑直上前勸解道:“包大人?包大人,是否在考慮一下。”
包大人停下腳步,回頭一望,見此人雙目清秀,透漏出一股靈氣,面皮潤白,渾身上下一身書生打扮,問道:“你是……”
那書生拱手道:“在下馮小東……”
包黑子聞聲,也拱手笑道:“哦,原來是馮大人,久仰久仰。沒有想到馮大人這麽早就來了。由於最近案件較多,沒有為馮大人接風洗塵實在抱歉的很。”
馮大人聞聲,這包黑子如此客氣,拱手道:“大人,客氣了,我等都為朝廷辦事,牧守一方,這等俗世就免了的好。”
包黑子心忖,這人還真是妙人,於是笑道:“既然如此,馮大人先到驛館休息,包某還有些小事要做。告辭。”
馮大人見這包黑子要走,心中有絲不悅,問道,“大人,你可知道這開棺驗屍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嗎?”
包黑子心忖,原來是這事情,笑道:“多謝馮大人關心,此事都在包某意料之內。”意思就是這件事情你就甭操心了。他見馮大人還要說些什麽?直接道:“馮大人,要不走咱們一起吧。”馮大人本想拒絕。但是,這個時候在浪尖兒上不已拒絕。早知就混在人群之中看熱鬧就好了。
包黑子給王朝施展一眼神,王朝到巷口,高聲唱道:“諸位人可分開了!我們數十裡跑來,為了這件公事。此時擁在這裡,也無意味,要看熱鬧的,到荊山窪去,包大人要開棺驗屍。”說著分開眾人,到了裡面。見那老婦人嘴裡哭道:“這不是天落下的禍!昨日當他真,要他起這風波何事?我明日也不要命了,進衙門同他拚了這條老命。”
王朝走了上去喝道:“你這老人,好不知事,太爺為好,代你兒子伸冤。你反如此說!你既要去拚命,可巧極了,太爺現在等回話,就此同你前去,免得你媳婦一人在監內。”
劉福的母親見又有差人前來,正是傷心時節,也不問青紅皂白。揪著他的衣領,哭個不止。說道:“我這家產物件,也不要了,橫豎你這狗官會造言生事,準備一命同他控告,老娘不同你前去,也對不起我的媳婦。”
包大人進來見到,問道:“你這婦人雖是姓劉,娘家究是何姓?本縣到你鎮上,可知為你兒子的事件?只因他身死不明。為汝媳婦害死,因本縣在此是清官,專代人家伸冤理枉,因此你兒子告了陰狀,求我為他伸冤。今日前來。非為別事,可恨你的媳婦堅不承認,反說本縣有意誣她,若非開棺相驗,此事斷不能分辨。死者是你的兒子,故此提你到案。”
劉福的母親聽見這話,哪裡答應,當時回道:“我兒子已死有一年,為何要翻看屍骨?他死的那日晚上,我還見他在家,臨入殮之時,又眾目所見。太爺說代我兒子伸冤,我兒子無冤可伸,為何亂將我媳婦押解?這事無憑無證,你既是個父母官,就該訪問明白,這樣害人,是何道理!我娘家姓唐,在這本地已有幾代,哪個不知道是良善百姓。要你問他則甚,莫非又要拖累別人麽?今日在此同你說明,不將我媳婦放出來,我也不想回去了。拚我一命,死在這裡,也不能聽你胡言胡語,害了活的又尋我那死的。”說著在地上哭鬧不止。
包黑子見她真是無用老實的人,一味為媳婦說話,心裡甚是作急,說道:“你這婦人,如此糊塗,怪不得你兒子死後,深信不疑,連本縣這樣判說,你還是不能明白。可知本縣是為你起見,若是開棺驗不出傷痕,本縣也要反坐。只因那死者陰魂不服,前來告狀,你今不肯開驗,難道那冤枉就不伸了?本縣既為這地方官府,不能明知故昧,準備毀了這烏紗,也要辦個水落石出。這開驗是行定了!”
傳令將唐氏周氏先行帶往屍場。一聲招呼,那些差役也不由她辨別,早已將她二人拖下,推推擁擁,上了差轎,直向荊山窪而去。
包黑子隨即也就帶同公孫策、馮大人等人,坐轎而去。一路之上那些百姓,聽著開棺揭驗,皆說輕易不見的事情,無不攜老扶幼,隨著轎子同去看望。
約有午初時分,已到荊山窪上。早有那土工於紅喜前來迎接,說道:“屍場已布置停妥,請太爺示下。”
包黑子只見墳塚左首,搭了個蘆席棚子,裡面設了公案,所有聽差人眾,皆在右首。蘆席棚下,挖土的器具在墓碑前。厲聲道:“諸位鄉親父老,只因犯婦當堂挺撞,傲刑抵賴,本縣拚著這一頂烏紗不要,毀了這功名,開棺驗屍。方好定案治罪,為死者伸冤。”
眾差領命已畢,隨即將唐氏周氏二人,帶到墳場。包黑子又向周氏說道:“你這淫婦,昨日情願受刑,只是不肯招認,不知你欺害得別人,本縣不容你蒙混。今日帶同你婆媳,前往開驗,看汝再有何辯。”
周氏見包大人如此利害,心下暗說道:“不料這樣認真,但是此去,未必就驗得出來,不如也咬他一下,叫他知道我的利害。”當時回道:“小婦人冤深如海,太爺挾仇誣害,與死者何乾。我丈夫死有一年,忽然開棺翻亂,這又是何意見?如有傷痕,婦人自當認罪,設若未曾傷害,太爺雖是個印官,律例上有何處分,也要自己承認的,不能拿著國法為兒戲,一味的誣害平人。”
包黑子見周氏問他開棺無傷,誣害良民,律例上是何處分,他冷笑一聲道:“本縣無此膽量,也不敢窮追此案。之前向你婆婆說明,若死者沒有傷痕,本縣先行自己革職治罪。此時若想用言恐嚇,就此了結這案件,在別人或可為汝蒙混,本縣面前也莫生此妄想。”
包大人先到墳前,細看了一遍,然後入了公座,將於紅喜同周氏帶上問道:“汝說這墳墓是劉家所葬,此話可實在麽?此事非比平常,設若開棺揭驗,不是劉福,這罪名不小,那時後悔就遲了。”
於紅喜道:“小人何敢撒謊,現在他母親妻子,全在此地,豈有訛錯之理。”
包大人道:“非是本縣拘執,周氏百般奸惡,她與本縣還問那誣害良民的處分呢。若不是劉福的墳家,不但阻礙這場相驗,連本縣總有了罪名了。汝且具了結狀,若不是劉福,將汝照例懲辦。”隨向周氏說道:“汝可聽見麽?本縣向為百姓理案,從無袒護自己的意見。可知這一開棺,那屍骸骨就百般苦惱,汝是他結發的夫妻,無論謀殺這樣,此時也該祭拜一番,以盡生前的情意。”
劉福的母親唐氏眼見得兒子翻屍倒骨,一陣心酸,忍不住嚎陶大哭,揪住周氏說道:“我的兒啊, 我劉家就如此敗壞!兒子身死,已是家門不幸,死了之後還要遭這禍事。遇見這個狗官,叫我怎不傷心。”
只見周氏高聲的說道:“我看你不必哭了,平時在家,容不得我安靜,無辜帶人回來,找出這場事來,現在哭也無益。既要開棺揭驗,等他驗不出傷來,那時也不怕他是官是府。皇上立法,叫他來治百姓的,未曾叫他害人,那個反坐的罪名,也不容他不受。叫我祭拜我就祭拜便了。”
當時將她婆婆推了過去,自己走在墳前,拜了兩拜,不但沒有傷心的樣子,反而現出那淫潑的氣象,向著於紅喜罵道:“你這老狗頭,多言多語,此時在他面前討好,開驗之後,諒也走不去。你動手罷,祖奶奶拜祭過了。”
於紅喜被她罵了一頓,真是無辜受屈的,因她是個苦家,在屍場上面,不敢與她爭論,隻得轉身來回包大人。
包大人見周氏如此撒潑,心下想到:“我雖欲為劉福伸冤,究竟不能十分相信,因是死者的妻子,此時開棺翻骨,就該悲傷不已,故令她前去祭拜,見她的勸靜,哪知她全不悲苦,反現出這凶惡的形象,還有什麽疑惑,必是謀殺無疑了。”隨即命土工開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