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公孫策在客店門首,見對面來了一人,當時招呼他裡面安歇。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王朝,奉了包黑子的差遣,令他在永豐縣尋訪那六裡屯的凶手。
暗訪了數日,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今日午後,也到了鎮上。此時見天色已晚,打算前來住店,不料公孫策先在這裡,故而想上前招呼,又怕旁人識破,現在見公孫策遞交了眼神。
他進去,當即走上前來說道:“不料先生也來此地,現在裡面哪間房裡,好讓小人伺候。”
公孫策道:“就在前進,過去中進那間,下首房屋。你且隨我來吧。”當時兩人一同進內,到了裡面,王朝先將房門掩上,向公孫策道:“先生也是來此查案?”只見公孫策點了點頭,王朝滿面紅光道:“大人派先生來,我就輕松多了?先生幾時來此?”
公孫策聞聲,心中搖搖頭,止道:“此乃客店所住,耳目要緊,你且改了稱呼。但是那案件,究竟如何了?”
王朝點頭,又搖頭道:“小人奉命已細訪了數天,這左近沒有一點形影,怕這姓熬的已去遠了。不知張龍、趙虎,可曾緝獲?”
公孫策道:“這案雖未能破,我今日在此又得了一件疑案,今晚須要訪問明白,明日方可行事。”當時就將賣藥,遇見那劉氏的話,說了一遍。
王朝愁眉,道:“照此看來,是在可疑之列。但是她既未告發。又沒有實在形跡……”吞吞吐吐,他的意思在明顯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要多管閑事。
公孫策道:“雖然咱們老爺升遷,此案可以留給下一任。但,既然碰上了,卻不能不管。如若不然,死者又何處伸冤呢?”
王朝愁眉道:“我能做些什麽?”縱使百般不願意,他也只能去做。
公孫策早就想好了對策,道:“今日打更之後。你可到那暗巷裡面巡視一番。看有無動靜。再在街坊鄰居詢問她丈夫身死時,是何景況,葬在哪裡?細細問明前與吾匯報。”
王朝點頭,當時領命。先叫小二取了酒飯。在房中吃畢。等到打更之後。約二更不遠,故意高聲喊道:“小二你再泡壺茶來,服侍先生睡下。我此去會個朋友,立刻就來。”說著出了房門而去。
小二見他如此招呼,也不知他是縣裡的公差,趕著應聲,讓他前去。
王朝到了街上,依著公孫先生所說的路徑,轉彎抹角,抹角轉彎,到了狹巷,果見一座小小矮屋,先在巷內兩頭走了數次,也不見有人來往。暗道:“此時莫非尚早,我且到鎮上閑遊一回,然後再來。”想罷復出了巷口,向東到了街口。雖然是鄉鎮地方,因是南北要道,所有的店面,此時尚未關門,遠遠見前面有個浴堂,王朝心道:“何不此時就沐浴一次,如有閑人,也可搭著機鋒問問話頭。”當時走到裡面,但見前後屋內,已是坐得滿滿,隻得在左邊坑上尋了個地方坐下,向著那堂倌問道:“此地離天長縣還有多遠?這鎮上共有幾家浴堂?”
那個堂倌見他是個外路口音,就說:“此地離城只有十裡官道。客人要進城麽?”
王朝道:“我因有個親戚住在此處,故要前去探親。你們這地方,想必是天長縣的管轄了。現在那縣令,姓甚名誰,哪裡的人氏,目下有什麽消息?”多年走鏢養成了習慣,讓人不會懷疑是公差。
那個堂倌道:“我們這位縣太爺,真是天下沒有的,自他到任以來,不知結了多少疑難的案件。姓包單名拯,乃是廬州府合肥(今肥東縣)包村人。至於你說的消息,哈哈,你倒是遲了一步,若早來數日,離此有十數裡,有個六裡屯集鎮,出了個命案,甚是奇怪:這客人五更天才由客店內起身,天亮的時節,倒被人殺死在鎮口。不知怎樣又將屍首訛錯,少年人變做有胡須的。你道奇也不奇?現在太爺已相驗過了,標封出示,招人認領呢。不知這凶手究竟是誰,出了幾班公差在外訪問,至今還未緝獲。”
王朝裝作好奇的樣子道:“原來如此,這是我遲到了數天了,不然也可瞧看這熱鬧。”說著,將衣服脫完,入池洗了一會,然後出來,又向那人說道:“我昨日到此,聽說此地龍舟甚好,到了端陽,就可瞧看,怎麽去歲大鬧瘟疫,看了龍舟,就會身死的道理。”
那個堂倌笑道:“你這個客人豈不是取笑,我在此地生長,也沒有聽見過這個奇話,你是過路的客人,自哪裡聽來?”
王朝道:“我初聽的時節,也是疑惑,後來那人確有證據,說前面狹巷那個劉家,他是看龍舟之後死的。你們是街坊鄰居人家,究竟是有這事沒有呢?”
那個堂倌還未開言,旁邊有一個十數歲的後生說道:“這事是有的,他不是因看龍舟身死,聽說是夜間腹痛死的。”
他兩人正在這裡閑談,前面又有一人,向著那堂倌說道:“孫慶啊,這件事,最令人奇怪,劉福那個人那樣結壯,怎麽回家尚是如常,夜間喊叫一聲,就會死了,臨殮時還張著兩眼。真是可怕,聽說他墳上還是常作怪呢,這事豈不是個疑案。他那下面兒,你可見過麽?”
孫慶道:“你也不要混說,人家守節,現在連房門不常出,若是有個別故,豈能這樣耐守?至說墳上作怪,荊山窪那個地方,盡是墳塚,何以見得就是他呢?”
那人道:“我不過在此閑談罷了。可見人生在世,如浮雲過眼,一口氣不來,人就死了。劉福死過之後,他的女兒又變做啞子,豈不是可歎。”說著穿好衣服,望外而去。
王朝聽了這話,知這人曉得底細,複向孫慶問道:“此人姓什麽?倒是個心直口快的朋友呢。”
孫慶道:“他就是鎮上鋪戶,那劉福的店就在他家間壁。他姓胡,我們見他從小長大的,所以皆喊他小胡。也是少不更事,只顧信口開河,不知利害的人。”
王朝當時也說笑了一聲,給了浴錢出來,已是三更天,想道,這事雖有些眉眼,但無一點實證,何能辦去?一路想著,已到了狹巷,又進去走了兩趟,仍然不見動靜。隻得回轉客棧,將方才的話稟知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道:“既是如此,明日先到荊山窪看視一番,再為訪察。”
一夜已過,次日一早,公孫策早起身,叫小二送進點心,兩人飲食已畢,向著小二說道:“今日還要來此居住,此時出去尋些生意,午前必定回來。現有這銀兩在此,權且收下,明日再算便了。”當時在身後,取出一錠碎銀,交與小二,取了藥包,出門而去。
到了鎮口,見有個老者在那裡閑遊,王朝上前問道:“請問老支,此地到荊山窪由哪條路去?離此有多少路程?”
那老者用手指道:“此去向東到岔路口向左轉彎,再向南走見山就是了。”
王朝就道了謝。兩人順著他的指示,一路前去,果見前面有條叉路口,向南走不多遠,看見荒煙蔓草,白骨壘壘,許多墳地,列在前面。
王朝道:“先生來是來了,就看這一望無際的墳墓,曉得哪個塚是劉福的呢?”
公孫策道:“不是有墓碑嗎?去年剛葬下,墳頭應稍新。”他正要敦促王朝去找。
誰知王朝,雙手合十,對著眾位墳頭,念叨:“兄弟借此來過,沒帶什麽好吃的,只因為劉福案件。希望諸位顯靈。”說著就向墳塋一帶,四面默禱了一遍。
公孫策先生聞聲問道:“你這是幹嘛?”
王朝解釋道:“哦,以前走鏢的時候,聽老人說,要經過墳頭,就要祈禱一番,不要來糾纏。”
公孫策走人不信, 還以迷信打擊一頓,誰知,天空忽然日光慘淡,當地起了一陣狂風,將沙灰刮起,有一丈高下,當中凝結一個黑團,直向公孫策面前撲來。見了這光景已嚇得面如土色,渾身的汗毛豎立起來。暗忖:靠,真真麽靈異啊?
還好公孫策見過大場面,每天面對包黑子,膽子可是練出不少,立即道:“某雖知你的冤抑,但這荒塚如雲,豈能知你屍骸所在,還不就此在前引路!”說畢,只見陰風瑟瑟,漸飛漸遠,過了幾條小路,遠遠見有個孤墳堆在前面,那風吹到彼處,忽然不見。
公孫策與王朝也就到了墳前,四面細望,雖不是新葬的形象,卻非多年的舊墓。
公孫策道:“既是如此顯靈,你旦前去,找個當地鄉民,問這墳墓究竟是否劉福的墳頭,我且在此等你。”
王朝領命前去。約有頓飯時候,帶了一個白發的老翁,到了面前,向著公孫策說道:“你這郎中先生,也太失敗了。鄉鎮無人買藥,來到這墳場做生意?你賣給鬼啊?老漢我還要做活,被你這夥計糾纏了一會,說你有話問我。你且說來,究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