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醉將一支小巧的玉笛從懷中取出，顯然是一直貼身攜帶，“這是家母遺物。”

　　“借我一用。我本想以你做餌，引他們露出馬腳，但以你的武功怕是難保周全。”黎暄坦然道，順手解下腰間的大理寺令牌遞給慕醉，將心中所想坦誠說出，“這個你拿著，此刻起，你便是長安來的大理寺官員黎暄，待在衙門裡哪都不要去。一會我讓小二買個帷帽，記住，任何時候都不要拿下來。”

　　慕醉很快明白過來黎暄李代桃僵的計劃，他本不願牽連他人，但剛剛黎暄所說似乎為一樁公案而來，隻好試探道:“不知黎大人方才所說的公案是什麽，在下可否略盡其力。”

　　黎暄轉過頭來，望著他的眼睛:“刑部尚書，薛杞，你可聽過他的名字?”

　　慕醉仔細想了想，認真道:“未曾。”

　　聞言黎暄神色不變，看不出一點意外的感覺，只是淡淡道:“無妨，先解了你的殺身之禍才是。”他抖了抖衣袖，抬眼看慕醉，“我知你此刻沒有風雅的興致，但我需要你寫一曲往日你常吹奏的譜子給我。”

　　慕醉這次沒有推脫，拿過紙提筆便寫。片刻寫好後交給黎暄:“黎大人要這曲子做什麽?”

　　“沒有鬼敲門，何來蛇出洞。”黎暄掃了一眼便將譜子記在心中，而後微微一笑，“自然是去嚇人了。”

　　晌午，兩人準備就緒，黎暄已經換了身護衛的行頭，慕醉也頭戴帷帽穿上了低調的官服，黎暄走上前率先推開了房門，輕輕一擺手，笑意未減，“請吧，黎大人。”

　　兩人亮了身份順利進入汝州府，黎暄替“黎大人”打點好一切，再次叮囑幾句，隨後便換了夜行衣趁著夜色一翻身從後窗躍了出去。去往何處，自然是慕家府邸。

　　黎暄拿著出門前慕醉畫好的地圖，一路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慕家。他先來到昔日慕醉的院子。院子主人已離去多日，看起來自然免不了有些蕭條。但從屋內書籍琴樂的陳設來看，還是窺見過去這位慕家少爺的文人雅興。

　　黎暄謹慎地在屋內翻找了片刻，並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他心裡也有所預料不會這般容易，當下決定先查另一條線。

　　他自慕醉箱中取出一件嶄新的白色衣袍，穿在夜行衣外面，來到銅鏡前，想了想還是將束發放了下來，故意撥亂擋住臉。又用手蹭了蹭一旁乾涸的硯台，將手上臉上抹滿了灰黑色，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如此看來才像被燒死的冤鬼。

　　準備完畢，他藏身於屋外一棵槐樹上，取出袖間的玉笛，略作回憶便開始吹奏。細碎的嗚嗚聲斷斷續續出現在這無人的小院顯得越發滲人，臨近的院子陸續傳出大大小小的聲響，卻始終沒人敢出來看只是一個個閉緊窗戶。

　　看來得下點猛藥，黎暄暗想，索性從樹上一躍而下，腳不沾地一路輕飄飄地飛出了院子。他所習的輕功名為凌越，以內息聚於腳底，可足尖輕點空中而不落，禦風而行數裡，如今扮鬼倒也貼切。

　　慕家守夜的小廝的人只看見廊道處一道白影慢悠悠地飄過窗前，手中輕敲一枚玉笛，身形似他家少爺。

　　正欲開口叫喚，忽然想起他家少爺何時武功這麽好了，疑惑間但見那白影微微一側頭，露出半邊臉來，分明是焦黑模樣。小廝嚇得一把丟下手中的刀刃，轉身就跑同時大喊。

　　“鬼，鬼啊……”

　　黎暄見狀換下顯眼的外衣，身著夜行衣默默跟在其後觀望。這下徹底驚動了整個慕家，片刻府後人都往大廳聚集，燈火通明。

　　坐主位的是年過半百的慕家老爺慕景雲，黎暄細細打量，發現他雖錦衣華服，眉宇間卻始終有些陰鬱。一旁和他長相有些相似的男子是慕家二當家，慕景雲的弟弟，慕景泰沉聲問道:“你說今夜看見慕醉，此話當真?”

　　“小人不敢欺瞞，真的是少爺，那玉笛是蘇姨娘遺物，小人看的千真萬確。”小廝嚇得頭抬也不敢抬，自然也沒注意到聽到“蘇姨娘”時慕家老爺鄙夷的眼神。

　　“哦，可我今日下午才聽府衙通報，慕醉昨夜死於火海。那你剛剛看見的到底是人是鬼?”慕景泰撫著下巴，狀若疑惑的問道。

　　聞此，小廝嚇得都要哭了，抖和著身說道:“是，是鬼啊，少爺的衣服還是乾乾淨淨， 可那臉，那臉一片焦黑啊。”此話嚇得廳中眾人一片驚呼，慕景泰神色一變，厲聲道:“肅靜。”

　　慕景雲的眼神落到慕景泰身上，慕景泰自知有些僭越，微微躬身低下頭。

　　然後慕景雲又不動聲色的掃過眾人，待到一片寂靜之時，他才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裝神弄鬼也好，真變成了鬼也罷。跟我們慕家都再無乾系，休要再提。”說罷，他招招手，喚來一名小妾摟著回房了。

　　暗處的黎暄默默心驚，這慕家到底是人心涼薄對慕醉的慘死毫不關心，還是有的人做賊心虛問心有愧呢。

　　很快人群散去，只剩慕景泰一人留在廳內，少頃，一名護衛打扮的人躡手躡腳地進去，在他耳邊低聲道:“二爺，剛剛我去衙門查探過了，屍體已被燒的面目全非，無法確認是不是慕醉。”

　　慕景泰沉默了片刻，“也罷，全當他死了。總之自今日起，慕家再無慕醉這個人。”

　　聞言，梁上的黎暄挑了挑眉，幸好先前他叮囑衙門裡的人準備了一具焦屍，並對外宣稱是慕醉。不過聽這話裡的意思，慕景泰並不想慕醉活著啊。

　　次日一早，黎暄推開門就見慕醉房門上趴著一人，似在打聽屋內動靜。他動作鬼祟卻又選在青天白日，黎暄一時拿不準他的身份，索性出口問道:“你是何人?”

　　聞言那人一驚，挺直了腰後轉過身行禮:“我是這的捕快，來給黎大人送早飯的。”說完他微微抬頭，看黎暄後愣了片刻，將手中的食盒遞過去，忽然有些結巴道，“黎大人先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