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暄也看清了他身上捕快的衣服，見他身形健朗面相親和，疑心消了大半，搖了搖頭:“你認錯人了，黎大人還在屋內休息。”

　　小捕快再次愣住，瞪圓的眼睛裡寫滿了疑惑，但很快又恢復了熱情，追問道:“那敢問大人怎麽稱呼?”

　　黎暄微楞，眼下慕醉借用了他的身份，他總不能報慕醉的名字吧，“黎”字脫口而出他後面卻編不上來。好在小捕快並不見外，當下熱絡地一把拉住他胳膊往院中石桌邊引，“來來來，黎大哥，那我們先吃早飯。”

　　黎暄本不喜與人接觸，但怕引起小捕快的懷疑，便沒有揮開他的手而是順勢坐了下去。小捕快早已將食盒打開，一一放在黎暄面前，絮絮叨叨地念道:“黎大哥你嘗嘗，這些都是洛陽有名的小吃，不起早排隊都買不著。這是東街的牛肉包子，今早剛下的肉，還有素齋的菌菇蒸餃，汁水可鮮了。還有這份七品豆漿，醇香溢口，要不是我運氣好，就搶不到這最後一碗了。”

　　小捕快著實有些吵，黎暄卻少見的沒有惱，各式早點顯然都是起早買的，此時卻沒有冷，顯然是小捕快一直保溫著，這坦率的熱情讓見慣了爾虞我詐的黎暄難得有種極為放松的狀態。他小口咬著包子，沒有打斷小捕快說話，直到他停下來，才將豆漿遞給他潤潤嗓子，笑著打趣:“你跑了一早上買來的早點現在就吃了，一會黎大人吃什麽呢?”

　　“一會給黎大人再買去唄。”小捕快一口氣灌完了一整杯豆漿，尤不解渴，又去撈茶壺，隨即“哎呀”一聲，“這豆漿怎麽被我給喝完了，黎大哥你別生氣，明天我再給你買一份，哎喲我這手就是比腦子快。”

　　“無妨。”黎暄笑著看小捕快絮絮叨叨，又講了快一盞茶的時間，最後無奈之下將最後一個蒸餃塞進他嘴裡才堵住了他的嘴:“你叫什麽名字?”

　　“陸平川。”小捕快三兩下將蒸餃咽下，大聲念道，“年十七，朔州人士。”

　　黎暄有些意外，“朔州，怎麽跑來洛陽做了捕快?”一向話多的陸平川難得變得吞吞吐吐起來，黎暄理解自然有他人的難處，便沒再追問，收了食盒便準備往外面走。陸平川趕忙小跑跟上:“黎大哥，我能跟你一起去查案嗎?我功夫不錯的，而且自小便對奇案感興趣，我保證所有行動聽你指揮，絕不給你惹事，你帶上我行嗎?”

　　陸平川兩手搭在黎暄的小臂上，卻又小心翼翼隻拽了一個衣尖，一雙眼眨巴著看向黎暄，黎暄本想拒絕，可是又有些不忍心，況且剛剛還吃了人家精心準備的早餐。他第一次覺得吃人的嘴軟果然沒錯，他歎了口氣宣布潰敗:“那你暫且先跟著我吧。”

　　“好！”陸平川高興地近乎跳起來，他順勢走到前面為其開道，故意捏起嗓子，模仿其某種奇怪的腔調，“黎大哥你要去哪，今兒小陸給您帶路。”

　　黎暄給逗笑了，輕輕拍打了他一下示意收斂點，隨後整了整衣襟:“我們去慕府。”

　　去的路上，黎暄告知陸平川此番為大理寺秘密行事，不宜張揚，因此只能借由陸平川捕快的身份出面，陸平川拍著胸脯直言包在他身上。

　　行至慕府，陸平川無視兩旁的小廝直愣愣地就要往黎闖，在一聲聲慌亂的“官爺”中被攔了下來。陸平川橫刀抱臂，抬著下巴對小廝輕點:“我這可是執行公務，你們確定要阻攔?”

　　幾人對視了一眼，不敢應答。僵持間，一管家模樣的老者走出門來:“官爺見諒，不知道今日上門所為何事?”

　　“悅來客棧的事聽說了吧，例行調查。”陸平川將刀立在地上，雙手撐住，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這，”管家面露難色，“實不相瞞，這慕少爺半月前就被趕出慕府，悅來客棧的事與我們無關呀。”

　　陸平川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有沒有關系是衙門判定的，不是你說了算的。現在我要去檢查慕醉的住所，你要麽帶路要麽讓開。”

　　管家權衡了一番，向旁邊的小廝使了個眼神，隨後彎腰帶路，轉頭看見一旁的黎暄，見他並未穿官服，猶豫道:“這位是?”

　　陸平川推著黎暄向前走:“自然也是衙門的人，少廢話， 帶路。”黎暄微不可見地彎了彎嘴角，剛剛他全程在旁看戲，這陸平川的性子不得不說有時候真的帶點莽，你看他盛氣凌人橫衝直撞，但涉及案情的部分他又心細如絲半點沒有透露，而且這官威拿捏的恰到好處，倒也是個人才。

　　慕醉的住所並沒有發現新的東西，管家一直在一旁看著，陸平川例行公事檢查一番後，注意到黎暄在窗前已經停留了許久，走過一看，發現窗沿上有一道淡淡泥痕，他用食指搓過，聞了聞，“還有青草味，很新鮮。”

　　黎暄點點頭，昨夜他來的時候還沒有這印記，現在出現了意味著他走後有人重新來過此處。看來昨夜驚動了不少蛇啊。

　　陸平川見他不動聲色，一時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又被管家盯著，他只能狀似哥倆好地攬住黎暄，湊近了耳邊輕聲問道:“黎大哥，然後呢。”

　　黎暄微微側了耳朵，點點頭:“先走吧。”陸平川走向門口看似隨意道:“那今天就先這樣吧”，管家聞言松了口氣，還沒完，又聽陸平川突然轉過頭補充，“後面再來，還得繼續配合啊。”

　　管家有苦說不出，只能試探道:“官爺，悅來客棧黎遇害的真的是慕醉少爺嗎?”

　　“確實是發現了一具焦屍，但面目已毀難以辨認，要不你隨我們去辨認一番?”陸平川似笑非笑，嚇得管家一個激靈忙退了半步，“官爺說笑了，慕醉早已被逐出慕家，小人不敢多事。”

　　“唉，好歹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認個屍都嫌晦氣，還真是世風日下啊。”陸平川搖了搖頭，拉著黎暄離開了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