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吃飯時,沈多金忽然間發現,李丞不時偷瞄一下他的神情,似乎在判斷他到底喜歡吃什麽菜,然後將其暗暗記在心中。
沈多金回想起昨晚他剛回到聽雨樓,李丞便帶著女人找上門來了,而且今早還沒吃飯,他又安排人上門送禮。
這逼好像在給他安排啊,他有一種被人拿捏的巧到好處的感覺。
不行,他得找機會敲打敲打李丞:到底是你安排我,還是我安排你呢?
沈多金咬了半塊獅子頭,然後開口道:
“李大人,咱這縣衙,就咱們兩個官嗎?”
李丞知道此時時機來了,便停下筷子,道:
“大人,縣衙一共三個官,除了大人和下官,還有主簿一位,但是不知道為何,他沒有前來拜見大人,可能他有別的要事吧。”
主簿就是管後勤的,比如批個條子什麽的,寫個帳本什麽的。
這話說的,很明顯是在把主簿往火坑裡推,有要事在身,到底還什麽要事能比頂頭上司第一天上任的事情大?
這要是沈多金多想一點,主簿危矣。
“要事在身。”
沈多金念叨一句,不動聲色的吃著飯。
李丞見狀,內心一喜,看來主簿有好日子過了。
吃了一會兒,沈多金既覺得吃飽了,不過這一大桌子菜,才吃了不到五分之一。
他擦了擦嘴巴,此時旁邊就有下人送上來一份熱湯,道:
“大人,潤潤喉。”
沈多金喝完熱湯後,便朝著辦公區域走去。
李丞見狀,也立即停了下來,盡管他隻吃了個半飽,但是為官的政治敏銳性讓他覺得,這縣令應該會有什麽動作,他得第一步知道。
剛離開大廳沒幾步,沈多金就注意到身後的李丞快步跟了上來,那身上的橫肉,如同海浪般跌宕起伏。
“李丞啊,咱們這縣衙,大概有多少當差的?”
雖然李丞年紀都快比得上沈多金的爹了,但是誰讓他官職小呢。
而且上司直接能叫你名字,而不是“李大人”,那其中的含義,估計是打算把你當“自己人”了。
李丞見狀,內心一喜,道:
“衙役總共一百來人,其中捕快的話四十多人。”
沈多金皺眉,道:“那這一個月光是開銷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
“是啊,衙役每人每個月半兩銀子,捕快每人每個人一兩銀子,算起來得快百兩銀子呢。”
李丞對這方面事情很清楚。
縣令的話,每個月四十兩,縣丞二十兩,主簿十兩。
“那如今縣衙只剩下五兩銀子,豈不是說這個月都沒銀兩支付了嗎?”
沈多金詢問道。
李丞眼珠子一轉,心中盤算著要不要將實話告訴沈多金。
“怎麽,難不成這縣衙的開支,還有別的來路?”
沈多金追問道。
“回大人,這些衙役,捕快都不拿縣衙銀子的。”
李丞道。
“這麽說,那些衙役,捕快都是白幹了?還有這種好事?”
沈多金想起昨晚天香給他說的:不要錢,只要賣身契。
“實不相瞞,這些衙役,捕快,實際上是靠外快生活,而且外快賺的可比縣衙一個月賺的多好幾倍呢。”
李丞想了想,反正沈多金遲早是要知道的,還不如他提前告訴沈多金,也好混個忠心。
“外快?”
沈多金第一次聽說。
“那些經商的,開賭場的,漁行老板,會定期送點孝敬費,這些孝敬費,可比每月的俸祿多多了,縣衙目前就是靠這個外快,才能維持下去。”
李丞說道。
沈多金皺了皺眉,縣衙的財政大權,竟然在那幫商人手中,這局該怎麽破呢?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辦公區域。
沈多金想起昨晚老大爺講的“保護費”一事。
看來要發展錢塘縣,首先得把治安搞上去,治安上去了,商家收入就多了,然後是稅收也上去了,這倒是一個良心循環。
想到這兒,他得見一見那些捕快們。
“李丞,那些捕快在什麽地方?召集起來,我要見他們所有人。”
“好的。”
沈多金走進“縣長辦公室”,見裡面已經打掃乾淨,而且帳本什麽都擦好了。
他找到捕快花名冊,翻看著,上面有名字,還有年齡。
忽然間他發現了一件事。
李民——六十八歲。
李眾——六十九歲。
李鐵——七十二歲。
……
what??
這麽大年紀是怎麽進的捕快?
他看完四十多人花名冊,發現五十歲以上的竟然有一半!
還TM大多數都姓李。
這個李丞!!
不多時。
李丞便召集好了四十三名捕快,沈多金拿著花名冊走了出來。
所有人都盯著沈多金:咦?這個毛頭小子是誰?難不成是縣令大人派來管捕快的官兒?
直到李丞在沈多金面前陪笑,並喊出那聲:“大人”。
他們才明白,這個毛頭小子竟然是新來的縣令?!
好家夥,這麽年輕就當上了縣令?家裡肯定有背景啊!
沈多金拿著花名冊,掃了一眼捕快,沒精打采的樣子,像是沒睡醒一般。
“下面我喊名字,你們聽到就喊道,並且站到我右側。”
“趙虎。”
“到!”
“張龍。”
“到!”
“沈二狗。”
“到。”
“王二炮。”
“到!”
……
念了近十幾個年齡不超過三十歲的捕快名字後,對著剩下的捕快說道:
“你們這些沒念叨名字的這些人,被開除了。”
話音剛落。
那近三十個捕快一片嘩然。
“為什麽啊,為什麽要開除我們?”
“丞兒!你當初怎麽跟二叔我保證的?說讓我在捕快裡養老,現在怎麽要開除我?”
“李丞,你可是咱們村有頭有臉的人物,我當時可是送了不少禮的,現在為什麽要開除我?”
“李丞!我可是你娘家親舅舅,當初不是讓我領工資領到死嗎?怎麽要開除我了?”
一番嘈雜的聲音,不堪入目。
李丞迫於壓力,隻好來到沈多金面前,擦著汗水,陪著笑,說道:
“大人,這可都是下官自己村裡的親戚,您要是都開除了,下官都沒臉回村了,能不能通融通融?”
“你自己村裡的親戚?”
沈多金道。
“是啊,大人能不能網開一面呢。”李丞暗罵自己笨蛋,自己組織那三個人送禮,自己怎麽就沒送點禮呢。
“李大人,你應該知道,捕快,那是維護錢塘縣整體治安環境的這麽一個部門。
治安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要用武力手段。”
沈多金指了指那些六七十歲的捕快,道:
“你瞅瞅他們,別說是讓他們使用武力手段,就算是我從他們身邊經過,我都怕嚇著他們。怕他們一個不留神人就沒了。”
李丞連忙點頭,道:
“是是是,大人,這些道理我知道,但是吧,他們真是我的親戚,不能開除啊。”
沈多金知道此時不發脾氣,這李丞會跟他不斷扯皮。
“李丞!就知道你親戚,你親戚的。
咱們這是什麽地方?
是縣衙!
是管理錢塘縣的縣衙!
不是什麽菜市場,什麽人都往裡安排。”
李丞臉上的汗直流,都快睜不開眼睛了,他頭一次感受到來著上司的官威壓力。
“再者說了,你把你們村的親戚都安排完了,下一步是不是還打算把你們村的野狗,都安排到縣衙來,也吃上一份皇糧啊!”
沈多金大聲吼道。
此時。
“汪,汪汪……”
一條狼狗叫了一聲。
身後一位衙役追著狼狗,拉起狗鏈子,來到李丞面前,懼怕的說道:
“大人對不起,是我沒看好您的狼狗,是小人的錯……”
只見李丞臉上神情不太對,不敢發號施令,他此刻都把這條狼狗氣死了,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這個時候出現。
沈多金有點氣笑了,有一種恍然大悟的語氣,道:
“呵,原來已經吃上皇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