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兆回了“家”,匆忙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剛想回房間再理理之前得到的所有線索,就被喊去吃晚飯,可能是因為今晚有祭祀,晚餐時間提早了很多。他本來正快速吃著飯應付著這個身份的父母的試探詢問,突然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隻覺得心口不知為何突突的越跳越快。
他本想忽略掉這怪異的感覺,但心中卻越來越慌,讓他無法再無視下去。王兆放下了碗筷,對望向自己的老夫妻笑著說:“阿爸姆媽,我吃飽了,今晚是重要日子,我想著先跟小楊去找村長商量一下今晚還要注意什麽。”
老夫妻欣慰的點點頭,目送著他出了門。
剛帶上家門,王兆就加快了速度幾乎小跑著往楊文雲的住處去了。他還沒跑到三岔路口,就看見了楊文雲從房子裡走出來。
兩人碰了面,臉上都帶著些憂慮,楊文雲正要開口,卻被王兆拍了拍肩膀止住了他的問題,楊文雲眼角余光撇向自己住的院子,那裡的院門半開著,漏出了一條長長的影子。
楊文雲咽下了自己要說出口的話,和王兆裝出一副說笑的樣子,順著之前秋萍萍和溫歲禮離開的方向走去。直到走出了幾十米,楊文雲才低聲說:“我剛剛覺得特別心慌,總感覺不是太吉利。”他說完,覺得在這個神神叨叨的世界說吉不吉利的,更奇怪了。
“我也是,之前突然就覺得心跳的特別快,現在想想,放秋萍萍和溫歲禮自己跟村裡人相處還是太危險了,幸好我剛才旁敲側擊跟人打聽了她們住哪。”王兆說著,腳步又加快了幾分。
楊文雲跟在他身後,卻越走越慢。
“王隊長……”他的聲音不大,原本王兆是聽不到的,但因為發現他落後好幾步,王兆正停下腳步要催他跟上,於是聽見楊文雲喊了聲自己。
王兆疑惑的回頭看向他,眼神中還有焦急和擔憂。
“王隊長,這裡沒有軍隊,你也沒有要保護每個人的責任……”楊文雲鼓起勇氣開口:“你可以不用承擔所有人的安危的。”他說完,卻別開了眼,不敢看王兆的神色。對方卻走了過來,拉起了他的手臂帶著他快步趕路。
沉默著走出十幾米,王兆才歎了口氣,低聲道:“你如果真的覺得自己說的是完全正確的,怎麽看都不敢看我?”
楊文雲聽他這樣講,低下了頭,“我……我怕你覺得我是個懦夫,還是個小人。”說著,他又自嘲笑了笑,“……你看我說的,好像我不是這樣似的。”
王兆抓著他手臂的手用力了一些,“我們假設你是個懦夫、小人,那你剛剛為什麽冒險出門?”他不等楊文雲回應,自顧自繼續說著:“你不過是面對施夷光,覺得對不住她。但是,想活下去是什麽很低劣的想法嗎?即使是我……”
“即使是我這個死人,也想再活過來啊。”王兆松開拉著楊文雲的手,一把勾著楊文雲的脖子把他拉到身側,另一隻手揉了一把他的頭髮,“所以你不用覺得對不起誰,更不要覺得自己想活很丟人,你要是真懦夫,剛才就不會出門,要是真小人,就會把施夷光出賣給村民。更何況,之前在池塘底下,你小子可救了我一命呢。”
楊文雲抬頭看向王兆,他眼眶有點泛紅,眼裡亮亮的,卻並沒有哭出來,只是說話帶上了一點鼻音,“王隊長,我掉頭髮有點厲害,你別給我薅沒了。”
原本低沉的氣氛一下變得輕松許多,王兆撒開了手,兩人再次加快了腳步,但沒走出幾步,就看見前面的幾棟房屋裡零零散散走出幾個人來。
他們看見王兆和楊文雲,招了招手,“你們也是聽見叫聲來的?”
楊文雲聞言,立刻陪著笑應和起來,“是的呢,村長說讓我們來看看,可不能在今天這樣的大日子出紕漏呢。”
王兆也笑了笑,“是啊,你們還沒吃晚飯吧,都回去吧,好好捯飭一下自己啊。”
那幾個村民看了看他們,點了點頭,各自回了屋子。
見村民都離開了,兩人原本輕松一些的臉上又顯出了幾分凝重,腳下也沒有停,幾乎是小跑著,往住的偏僻的秋萍萍和溫歲禮家趕去。
跑了大概幾分鍾,一股混合了鐵鏽和死魚的腥臭味撲面而來,王兆和楊文雲對視一眼,心又往下沉了幾分,又往前小跑了十幾米,他們突然停下了腳步,一顆凝固了驚恐的腦袋就在路中間正對著他們!
楊文雲猛的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識倒退了一步,而後又迅速抬頭看向了王兆。
王兆低聲說,“這是村裡的人,來的第一天見過。”說著話,他走近了那顆頭,而後他又看見躺在茂密草叢裡的無頭屍體,那屍體朝著他們的方向趴倒在地。
“切口平滑,用的刀很鋒利,是一刀砍斷的。”王兆指了指屍體附近,“那邊的草被壓塌了很多,但壓塌的部分又比較集中,看起來只是發生了追逐,卻沒有打鬥。”
楊文雲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瞧見了那具屍體,身體更是有了些微的顫抖,胸口也一陣反胃,但他用力握緊了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兩人沒有再看那具屍體,只是心裡更添了些不詳的預感。
果然,他們再往前走了兩步,就看見一具更淒慘的屍體躺在草叢裡,那具屍體被人從頭頂至腰部都劈成了兩半,中間的髒器流了一地。王兆往旁邊走了兩步,發現自己的鞋子都浸沒在了濃稠的藍色液體裡,草地上也到處都飛濺了藍色的水珠。
“這是……”楊文雲捂著嘴巴和鼻子,“這是藍血?”
王兆面容肅穆的點了點頭,什麽人會對村民大開殺戒?他想到,是秋萍萍和溫歲禮嗎?但她們都沒有經過訓練,僅憑手裡的菜刀,能做到這麽乾脆利落嗎?
但已經沒有什麽時間可以繼續耽擱了,即使是楊文雲此時已經胃部翻湧作嘔,也只能跟在王兆身後三步並兩步繼續往前走。短短幾步路上,到處都是濺落的藍色血液,腥臭味越來越濃烈,而前面已經出現了兩座房屋,而其中一棟房屋門口,又有三具身首分家的屍體倒在流淌的藍色血泊中。
二人狂奔進了院門,一進院門,他們兩的目光,便定格在了院子中間癱坐著的小女孩身上,那木然著臉的小女孩懷中緊緊抱著一顆頭顱,那顆頭顱之下的斷口參差不齊,還掛著皮肉,中間拖拽著一節連帶著黏膜的喉管和食道,等他們終於定下神來看清那顆頭顱的臉時,兩人都徹底呆愣住了。
那張臉分明就是溫歲禮!
楊文雲一時幾乎要站不穩,他無法控制的短促呼吸著,那濃鬱的腥臭味一齊湧入,終於,他再也無法忍受,轉過頭吐了出來。
即使是王兆,此時也猛的閉上了眼睛,他踉蹌了兩步,才終於站穩,他忍下湧到喉頭的悲呼,大口喘了口氣,雖然也因為這院子裡的氣味作嘔,卻還是控制住了自己。他開始四處打量,尋找起秋萍萍來,但他並沒有在院子裡看見她,只看見地上躺著的兩具屍體——一具顯然是溫歲禮的,還有一具……
居然是白色面具人的,那面具人頭部被人從鼻底橫著劈下了一半。
難道是……
王兆心中有了猜想,但他還是慢慢靠近地上的小女孩,他蹲下來,把聲音放的很輕很柔,“小朋友,你知道另一個姐姐去哪裡了嗎?”
小女孩沒有看他,只是安靜的盯著懷裡抱著的腦袋。
王兆沒有放棄,又輕聲和她商量:“小朋友,可以把我的朋友還給我嗎?叔叔要帶她回家的。”
小女孩猛地看向他,把懷裡的頭顱摟的更緊了,她搖了搖頭,然後慢慢轉頭,看向了房子裡面。
與此同時,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和拖拽重物的聲音從屋子裡傳出來,王兆也抬頭看去,全身都緊繃了起來,他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危險在靠近。
屋子裡走出了一個渾身都浸染了藍色和紅色血液的女人,她右手緊握著一把鐮刀,左手則拽著一蓬花白的頭髮,隨著她走出屋子,漸漸露出她拖拽著的其實是一具被割喉而死的老人的屍體。
“秋……萍萍?”楊文雲終於吐完,他也抬頭看見了那從屋子裡出來的人,顫抖著聲音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聽見楊文雲的聲音,秋萍萍站住了,她抬頭盯住了楊文雲。
太奇怪了,楊文雲覺得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他感覺對方雖然盯著自己,眼神看起來卻並沒有聚焦,可是對方偏偏給了他一種被野獸緊盯著的可怕感受,那雙渙散的眼睛讓他感受到了一股冷漠的、濃烈的殺意!
王兆也同樣察覺到了秋萍萍的奇怪之處,他往旁邊邁了一步,擋在了秋萍萍和楊文雲之間,他的動作快,對方的動作卻更快。
秋萍萍猛地甩開左手拽著的屍體,往他們衝了過來,她衝到王兆面前時,借著衝力和身體的半轉,甩動著右手的鐮刀向王兆劈去,王兆雙手接住她的手,頃刻間被震的差點沒能站住腳步,他也並沒有硬抗,而是順勢後退半步,一記手刀劈在秋萍萍的手肘內側,同時另一隻扣住秋萍萍右手腕,在她手臂泄力彎曲的同時,又用力擊中了她的腕關節。
“當啷”
瞬間,那把鐮刀便落了地,而秋萍萍也被王兆反扭著手臂扣在了地上。
這一切不過幾秒,楊文雲卻覺得像是在生死之間走了一趟。
被壓著的秋萍萍居然沒有反抗,而是用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對著王兆,頗有點瘋癲的笑起來。
“她這是……受刺激了嗎?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楊文雲無措的問著。
“不知道,她現在力氣很大,硬碰硬我可扛不住。你快來幫——”王兆的話還沒說完,他就被地上的秋萍萍猛的掀開,而秋萍萍已經摸起了地上的菜刀。
這次,她向著楊文雲劈了過去,她的動作太快,王兆根本來不及阻攔,只能衝上去,護著楊文雲往後摔去。
“噗嗤”
一蓬鮮紅的血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