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皆是一愣,隨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施夷光的身上。
施夷光感受到他們的注視,卻並沒有慌張,而是平靜甚至釋然的與他們分別對視。溫歲禮一對上他的視線就垂下了腦袋,看不清表情。秋萍萍微皺著眉頭,眼神中流露出不解和擔憂,而楊文雲佯裝平靜的眼底隱隱透出戒備。
他最後看向王兆,卻沒有看見防備或是擔憂,而是這位軍人冷靜且隱含鼓勵的目光。
“在找出兩全其美之法前,在下會以爾等的任務為先。”
王兆定定的看著他,“你不需要這樣委屈自己,人為了活下去,做出任何決定都值得理解。”
施夷光笑著搖搖頭,岔開了話題,“我們已經浪費太久時間了,先去看看那個池塘吧。”說完他帶頭往外走去,一邊走,他一邊不忘交代秋萍萍及溫歲禮,“池塘內景象駭人,不看亦可,然此後未必沒有更駭人之事,略作適應亦可。”
許是聽進了他的話,等到了池塘邊,即使最膽小的溫歲禮也發著抖伸長脖子看了眼池底,但他們都看過後,卻都抬眼奇怪的看向了施夷光。
發現他們的奇怪表情,施夷光幾步走近池塘,也愣住了,池水清澈見底,池塘底部是白色的砂石,陽光灑下來,在波光粼粼的水光間閃爍,竟有幾分玉石質感。
“屍體……不見了?”他不可置信的低聲道。
“施大人……真的有屍體嗎?”楊文雲語氣冷淡的問道。
施夷光沒有理會他的問題,他蹲下身伸手要探進水裡,卻在接觸到池水的前一刻被王兆猛地握住了手腕。
“不清楚情況就隨便接觸奇怪的東西,恐怕不是個好習慣。”王兆神情嚴肅的拉起施夷光,語氣帶上了幾分責備。
秋萍萍也梗著脖子對著楊文雲說:“昨天我們來池塘邊,官老爺就捂著我眼睛不讓我看池子,那個什麽聲音剛剛才說的任務,官老爺難不成昨天就想好要騙我們了?官老爺你別理他,我信你。”
楊文雲被她一通嗆聲氣笑,“他跟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時代的人,更何況現在我們任務還相悖,你信他?才相處一天,你靠什麽信他?”
“我跟你也不是一個時代的人啊,王隊長還是個犧牲了的人呢,咱們現在在這,相差幾十年和相差幾百年有不同嗎?”秋萍萍嘴比腦子快,話一出口,心裡就後悔起來,她剛想向王兆道歉,卻發現就在她跟楊文雲爭吵時,王兆和施夷光已經一起走到廣場中間的台子上了。
剩下她跟楊文雲大眼瞪小眼,旁邊的溫歲禮左右看了看他們兩,搖了搖頭,先跑到台子下站著去了。
台子上的兩人繞著那根圓錐體的石柱轉了一圈,施夷光蹲下來看了看石柱下貫穿的銅盆,正要伸手又頓住,抬眼看了看正隔著袖子拎著鐵鏈查看的王兆,他從袖袋裡掏出塊手帕,隔著手帕擦拭了一下銅盆底。
盆地的汙垢很厚,施夷光站起身,看著手帕上那混在灰塵中的深褐色痕跡。
“這是沉年的血漬……”
王兆看著鐵鏈上混雜在鏽斑裡的血漬,點了點頭。
“果然……所謂祭祀,是活祭。”
“此次祭品,恐怕正是在下。”
他們的對話沒有特意壓低聲音,站在台子下的溫歲禮,以及剛跟過來還在互相瞪著的秋萍萍、楊文雲三人都沉默了下來,望著面色不變的施夷光。
其中也許就屬楊文雲心情最複雜了,他張了張嘴,卻還是沒有說什麽。
“說起來,我們剛剛居然都忽略了一件事!”王兆猛然出聲打破了沉默,“我們明明是六個人,怎麽會變成五名玩家?”他的心猛地揪起來。
一時間眾人都想到了一個可能,那個一開始就驚恐離開的紋身男,可能沒能成功扮演自己的角色,已經遭遇不測了。王兆深呼吸了幾下,看向楊文雲,“小楊,你跟我去村子裡,盡量小心的打探祭祀相關的事情,比如祭祀舉行的具體時間。”說著他又看向秋萍萍,“秋妹子,你敢跟我去村子裡嗎?”
秋萍萍看了眼施夷光,用力點了點頭,“我也跟你去村子裡打聽消息。”
王兆搖了搖頭,“不,你悄悄回村子,偷偷拿點菜刀鐮刀之類能充當武器的東西,盡量不要讓人發現,如果被發現了,你就說自己是回來給小山神拿東西的。”
秋萍萍點了點頭,一旁的溫歲禮突然開口,“我……我也跟萍萍一起去吧……”看見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瑟縮了一下,卻還是沒有像之前一樣縮起腦袋,“我躲了快十年了,不能再躲了,再躲命都要沒啦。”
王兆眼裡露出讚許的笑來,點了點頭,而後又告知大家,“我去打聽一下昨天東北老哥的住處,如果他還活著,我再想辦法救他。”
“做完自己的事不要在村中久留,下午兩點之前,回到祠堂來。”他說完,看向施夷光,“施大人,你現在太顯眼了,就待在祠堂裡。”
施夷光搖了搖頭,“爾等的動作必然會引起村民注意,他們本就心存歹意,安能不暗中監視窺探?而在下乃此次祭品,又曾有出逃之舉,若出現在村中必然引起全村矚目,使村民無暇他顧。”王兆還要再說話,他卻當先走向祠堂,背著手瀟灑的出了小門,徑直往村子方向走去。
正如施夷光所料,他一出現在村子裡,看見他的村民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他們神情冷漠呆滯的盯著他,目光隨著他的走動而移動,等他走出他們視野移動范圍,他們腦袋便跟著他移動的方向扭轉伸長,等到他走到他們腦袋扭轉拉伸極限也看不到的地方,他們便開始木然的挪動著腳步跟在他身後。
王兆等人則趁著村民神情恍惚只顧著跟在施夷光身後時,分別開始行動了。
秋萍萍和溫歲禮溜進到路邊的房子裡去搜集菜刀和鐮刀,路邊的村民都跟著施夷光離開,讓她們的行動非常輕松,秋萍萍甚至在一戶人家的柴間找到了一套落了灰的弓箭,她跨在身上,一手拎著一把菜刀,招呼起溫歲禮撒腿就跑回了祠堂。
王兆和楊文雲則避開施夷光走過的路,分頭找那些還沒發現施夷光的村民探聽消息去了。
拐到村子邊緣人較少的地方,楊文雲看見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正坐在家門口編竹筐,連忙上前打招呼。
“大姐,忙著呢?”
女人看見楊文雲來,又四處看了看,笑著丟下手裡的東西,伸手就去拉楊文雲,楊文雲正要躲,想著要打聽消息,又怕有什麽舉動違反了角色扮演規則,只能任由女人拉住他的手。
“大姐,我昨天跟著兆哥把小山神找回來,今天去看他,他好像還是不太安分——”
那女人粗糙的手緩慢的摩挲著楊文雲的手掌心,她手上的老繭一下一下輕輕在他手指和手心掃過,而後慢慢往他的手腕和小臂遊移。
臥槽!
楊文雲的聲音尾調都被嚇得抖了幾下,硬是把那聲不文明的感歎詞吞了回去。他強自鎮定,另一隻手按住了女人還要在他皮膚上撩動的手。
“大姐,你先聽我說完。”女人被他按住的手還在不安分的刮撓著他的手心,楊文雲隻覺得雞皮疙瘩都要爬滿全身,卻還是忍了下來,“那個……小山神!小山神還是有點不安分……雖說祭祀沒多久,我還是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又逃走。”
那位大姐嗔怪的看了楊文雲一眼,笑道:“楊家小子你可真能整花樣,故意來撩撥我,還裝有正經事呢?”
見楊文雲還是按著她的手沒有別的動作,她突然一挑眉頭,“好哇,你還說小山神不安分,我看是你不安分吧?哼,你們這些小年輕——別以為我不知道阿兆見天領著你往祠堂跑,還想著小山神呢?那可不是你們能碰的。”
楊文雲被她這段話說的雲裡霧裡,但覺得是個試探的機會,連忙佯裝不甘的說道:“這不是還沒到祭祀嘛,我就是想想,畢竟他生的……”
“哼,你們這些人就是喜歡年輕的、好看的,慣會被皮相迷惑。那你還不快去祠堂多看看,不然過了明晚,你就再也見不著了。”桂姨又開始用手背輕輕蹭起楊文雲的手背。
過了明晚,就再也見不著了……
“明晚上,桂姨打算什麽時候去祠堂啊……”他深吸了一口氣, 一臉討好地問道。
“祭祀這麽大的事,可不敢怠慢,你小子問這個幹嘛?難道你還不知道幾點祭祀?”桂姨說著,原本嬉笑著臉上突然失去了一切表情,她的眼神陰沉沉的盯著楊文雲。
楊文雲心裡一驚,反手緊緊握住桂姨的手,對她眨了眨眼,擠出笑來,“怎麽可能不知道呢,是我想著明天下午來找你,怕……太久,耽誤了我們去祭祀,想先跟你約好時間呢。”
聽他這麽說,桂姨的眼一挑,臉上又掛上了調笑,“你們這些小子就是精力好,”說著她靠過去,用肩膀輕輕撞了撞楊文雲的肩頭。“明兒我們隻消跟著其他人提前半小時去祠堂就可以,你四點來,兩個小時盡夠你弄了,還得留半小時收拾乾淨不是?”
“你說,明天晚上,娘娘會親臨嗎?”楊文雲心中算了算時間,而後咬了咬牙,又冒險問道。
桂姨臉色一變,猛的甩開楊文雲的手,“楊家小子,你真是被小山神蒙了心了!敢揣摩娘娘祂的想法了?滾回家去!”這女人豎起眉眼來,再沒有剛才的媚意,端起了一派長輩威嚴來。
楊文雲立刻一臉驚恐的跪下來,“桂姨我再也不敢了,我這就去給娘娘請罪!”說著他又立刻跳起來,一邊裝著可憐哀求桂姨別生氣說出去,一邊飛快的走了。
他跑遠了,才停下來回頭望了望,見四周沒有人,瘋狂的搓動起自己的手掌、手心和手臂,直搓到兩手發紅才停下來,一抬頭,正對著一邊搓著雙臂一邊走過來的王兆。
兩人四目相對,唯有尷尬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