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黎明會

　三清大醮，昭告天下。

　各方勢力都收到了來自天師道的邀請函，許多人甚至因此恍惚了一下，看著那封明黃色的精致請柬，才猛然發覺，距離上次三清大醮已經過去十年了。

　這十年間的變化之劇烈前所未有，勢力興衰、文明漲落，無數人因此而離去，煙塵流轉，已是經年。

　不過三清大醮是幾個月後的事情，目前更加重要的是查閱城隍天尊所說的“星元3719”事件。

　在調用范同大的權限之前，顧子澈還專門用自己的權限查了一次，他目前的權限已經是僅限於天尊了，甚至在大羅之中都比較靠前，但查詢的結果依舊是非常正常——並不是直接屏蔽相關內容，而且通過大量的信息來告訴你，這一年只是非常平常的一年，沒有什麽大事發生。

　而後，他遠程調用了范同大的權限，在搜索欄內鄭重地輸入了“星元3719”。

　驟然，紅色的警報瘋狂閃爍！整個終端都開始滾動“危險警報”的字樣，范同大在遙遠的距離之外也一臉迷惑地看著自己不斷跳紅的終端，和顧子澈不同的是，他那邊跳出的是“有人在調用權限查詢危險信息，是否允許”。

　於是他連忙問顧子澈:“怎麽了?”

　“查個很重要的東西，授權我吧。”顧子澈說道。

　“好。”范同大爽快地答應了，也沒問是什麽，就點下了“是”的按鍵。

　下一刻，一封紅色的檔案被解密，放在了顧子澈的面前。

　他走上前去，將其打開。

　【絕密檔案:黎明會】

　【聯合歸檔者:靈寶天尊(靈寶天宗)、多寶天尊(靈寶天宗)、九歌天尊(天師道)、屏山天尊(天師道)、血劍天尊(血仙劍宗)、負嶽天尊(星聯)、城隍天尊(星聯)、神羽天尊(星聯)、龍吟天尊(龍吟劍宗)、禦龍天尊(龍吟劍宗)、育人天尊(玄牝教育)、丹靈天尊(天籙谷)。】

　只是剛一打開，那豪華的天尊陣容便躍然在扉頁之上，宣示著這是一份聯合了七大宗幾乎所有話事人的共同記錄。

　……

　此時在靈寶星系，副宗主多寶天尊剛剛放下墨魂天尊的資料，又將一旁的【黎明會】資料拿起。

　一千二百年前直面黎明會的並不是他，而是上上任多寶天尊，但那時戰爭留下的傷痕依舊在影響著後代天尊。

　“合作社……墨魂……黎明會的遺產嗎?”他神色鋒利，似乎要穿透那份檔案，看清其中的真相。

　他是不相信范同大能自己晉升天尊的，一方面是因為他千年大羅沒成天尊，在天尊看來天賦很差，不是那種能自創天尊之路的天之驕子。

　另一方面則是這種行為和他以往的穩重不符，這種極低成功率的事情，不像一個為了宗門放棄自身修行的老人能乾出來的事。

　這樣看來，他只能是繼承了一個不為人所知的傳承。

　談到這種秘密傳承，合作社的意識形態又恰好吻合，那他只能聯想到那個一直在秘密傳播的流言——黎明會遺產。

　……

　顧子澈神色凝重地看著眼前的檔案。

　這個世界並不缺乏先知先覺的人，在星元30世紀，宗門的股份製傾向越來越明顯，靈寶天宗的金融體系逐步完善，底層修仙者的日子愈發難過，人類工廠生產制度也從一開始的人人喊打變成了試點進行。

　這些變化都被當時的人們看在眼裡，並心急如焚。

　其中對此最為關心的，是星聯那些從幾千年前活到現在的老古董們。

　他們雖然沒經歷過公元年代，但也都是從開拓年代活到現在的，經歷過波瀾壯闊積極奮發的開拓歲月，又怎麽可能願意苟且於愈發腐爛的如今。

　而且當時，靈寶天宗雖然實力強橫，但和天師道、龍吟劍宗、血仙劍宗、玄牝教育這四家不同，它不是開拓型的宗門，不可能在銀河系外圍佔據廣袤的領土，當年雖然脫離了共同體，但也和天籙谷一樣，隻佔據了很小一塊土地，依靠金融手段來操控大勢。

　伴隨著靈寶天宗實力的增強和野心的膨脹，他們看上了銀河系，和星聯這個軟柿子。

　在星聯的內憂外患之下，幾位天尊領頭倡導成立“黎明會”，要為修仙界帶來新的黎明，主要訴求是“平等人權”、“解放生產力”、“反對宗門公司化”、“可控資本市場”、“建立宗門主導型金融體系”。

　不得不說，比起現在修仙界這幅一潭死水的模樣，這些訴求在現在看來可以說是非常不錯的，至少顧子澈比較讚同。

　當時的風氣還沒有現在這麽腐朽，星聯的五位天尊出面振臂一呼，六大宗景從，在幾年間聚集了足足二十四位天尊的豪華隊伍，希望整改修仙界的風氣。

　“唉……這……”顧子澈看到這裡，拍了拍額頭。

　不用看下去他都明白了，從上至下的改革，甚至真君一級都沒有怎麽輻射到，這種革命和上層的利益鬥爭基本沒有差別。

　這是很顯而易見的事，當時星聯足足21位天尊，只有五人成立黎明會，說明他們連內部意見都不統一，星聯自己的力量都無法調動。

　聯合外宗雖然有好處，但很多人其實並不是為了理想，而是為了打壓靈寶天宗和天籙谷，動機不純。

　“如果我有二十四位天尊，我會怎麽做?”顧子澈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只是轉瞬之後，他便有了答案。

　正面肯定是打不過的，修仙界除了他們還有七十多位天尊，各大宗的核心力量也不在自己手裡，那麽最好的方法其實就是徹底拋棄對七大宗資源的依賴，仗著天尊打不過還能跑的能力，將理念輻射向底層，從而影響思潮，創造出一個屬於黎明會的思潮凝聚體，扭轉整個世界的大局。

　七大宗當然可以一個星域一個星域地清洗，但當時工廠生產修仙者的技術還不完善，這麽做受損的只有他們自己，天尊們大可以去七大宗的核心工業星域傳道，到時候就是七大宗來糾結到底是清洗還是保存生產力了。

　以漫長的遊擊戰拖垮七大宗的構架，以點破面，多點開花，扭轉世界的思潮，這樣哪怕最終失敗，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誰都不知道黎明會的存在，似乎只是一個簡單的上層的利益集團衝突。

　繼續看下去，黎明會不出所料地在星聯議會中不斷演講、發表觀點，並展開了七大宗的巡回演說，但對象幾乎都是天尊，這種軟弱的手段和共同體的議會制度如出一轍，只能說不愧是星聯主導的組織。

　“沒有人會拒絕高效、財富和欲望。”多寶天尊看著手中的檔案感歎道，“真是愚蠢啊，當時已經和平太久了，整個修仙界的風氣都走向了享樂，再加上天師道影響下人惡仙的出現，爭權奪利、殺人奪寶才是正確的道路。”

　他將檔案丟到一邊，沒有再看一眼。

　後面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那是靈寶天宗霸權的崛起史。

　二十四位格格不入的天尊暴露在這樣的風氣下是非常危險的，更何況他們還在不斷地巡回演說，想以和平嘴炮的方式說服別人加入自己的隊伍。

　在靈寶天宗的串通下，六大宗用三年的時間開始裝接受黎明會思想的傾向，而後又如同偶然般，五大宗同時邀請他們去自己那邊演講。

　黎明會不疑有他，立刻分出十五位天尊，三人一組地前往五大宗進行演說，如同過去五年內所做的一樣。

　於是，燭龍、人惡仙、大道靈渡、血仙大陣、靈魂序列、萬物熔爐同時出手，困住十五位天尊。

　而在黎明會本部，隨著黎明會二把手靈寶天尊的倒戈，留守的九位天尊也陷入了被五倍敵人圍困的局面。

　由於當時的大道靈渡還沒有時空放逐的模塊，天尊臨死前引發的真空衰變是個大問題，因此聯軍隻敢圍困不敢強殺。

　直到靈寶天尊提出了【天境覆蓋理論】，指需要至少三位天尊疊加天境，強行壓迫對方天尊天境不能離體，封鎖周遭的空間，並提高周圍空間的真空能級，由於天境本質上是唯心的世界，其物理常數可以被天尊隨意支配，因此天尊只需要一個念頭就可以將真空衰變所需要的能量翻上無數倍，導致鏈式反應中斷。

　但這個方法的缺點在於，封鎖者需要全方面地覆蓋，而被封鎖者只需要以點破面，將自己的天境和真空衰變的力量突破出去，那光速的衰變將不可抑製，因為天境展開的極限速度剛好就是光速，也就是說，當真空衰變開始蔓延時，天境是不可能超過它的速度來封鎖它的。

　不過由於這個理論是第一次提出，被困的那些天尊在瀕死的瞬間很可能想不到這個辦法，因此人們決定賭一把——為了日後天尊的特權和完美的生活。

　最終，在經過足足一個多月的準備後，談判破裂，【天境覆蓋】開始。

　面臨集合了七大宗幾乎所有力量的攻擊，黎明社中十三位天尊選擇投降，五位天尊在瀕死時猶豫了，沒敢自爆引動真空衰變，或者不覺得對方敢殺他，因此直接橫死當場，最後的六位天尊——四位星聯，一位龍吟劍宗，一位天籙谷的天尊選擇引發衰變，但那不斷觸發的鏈式反應卻被天境牢牢封鎖住。

　如果他們提前知道這樣的手段，他們絕對會凝聚所有的力量突破天境封鎖，但問題是，當真空衰變被攔住時，他們已經第一個死在自己造成的衰變裡了。

　而後，星聯不僅元氣大傷，還作為黎明會的發源地被六大宗警惕，因此在靈寶天宗的不斷要求下丟失了大片銀河系的土地。

　當時共同體雖然解體，但星聯依舊掌控著銀河系超過80%的體積，而在這次事件後一百年，星聯只剩下20%的體積了。

　在檔案最後，顧子澈看到了各個天尊留下的評價。

　“逆反時代大潮的思想終會被時代所碾碎。”——靈寶天尊。

　“這是千年未有的重大內戰事件，修仙界自此元氣大傷，造成這樣的結果，星聯功不可沒。”——龍吟天尊。

　“這是一群殉道者。”——九歌天尊。

　“在和平年代，財富和權力是人們天然的追求，他們不了解人性。”——多寶天尊。

　“他們既沒有破釜沉舟發動流血改革的意志和信念，又沒有徹底綏靖謀求融合商議的屈身， 他們卡在中間，既無知又軟弱，竟然試圖以演講的方式說服別人，因此，盡管這是一次偉大的嘗試，但這些領導人明顯缺乏應有的素質。”——城隍天尊。

　“這是開拓年代最後的余暉，自此，修仙界的列車朝著高度集權和壟斷資本主義一往無前。”——負嶽天尊。

　顧子澈輕輕搖了搖頭，似乎在惋惜，也似乎在感歎。

　二十四位天尊的開局，比他好太多了，可惜……

　如此一來，他也大致明白了修仙界理想主義者的現狀，有星聯天尊們的前車之鑒，死了四位天尊，丟了幾乎全部的領土，誰都不敢再輕易嘗試了，哪怕是那些依舊心有不甘的人，也只能在午夜夢回時幻想一下。

　而更讓顧子澈難以接受的是，這二十四位天尊真的是完完全全只在上層進行改革，下面的人民不了解任何一點事情，哪怕七大宗不封鎖消息，知道的人也少之又少，於是他們的事業就這麽悄無聲息地葬送了。

　他們活著，他們死了，沒有人知道，沒有人在意。

　甚至顧子澈覺得，他們哪怕多對人們指導一些，將自己的理念發散出去一些、傳承下去一些，他現在建合作社也不至於這麽艱難，思想的生命力是很頑強的，不過短短千年時間，不夠七大宗徹底根除這些於暗中綿延的東西。

　但現在的情況是，顧子澈的合作社遍布各大星域，卻找不到任何與黎明會有關的東西，那個盛極一時的組織，就這麽消散在了歷史之中。